尚雪臣没理会那三个助理的眼神,弯腰捡起自己弹出去的弹珠,起身的动作里,斜眼去看刚刚定在中间没反应的那位,刚好就看见他右手食指微小的动了一下。尚雪臣笑着直起腰,“季经理。”
季书平听尚雪臣喊他,回头的瞬间脸上挂着常年那副待人的笑。尚雪臣一副散漫相,伸手过去,弹珠搁在掌心,对着季书平,“东西还你。”
尚雪臣看见季书平嘴角抽动,没伸手来接他手里的东西。尚雪臣抬着胳膊还觉得累呢,懒得等,顺手就把弹珠塞进他胸前的西装口袋,“我朋友今儿在公司里韧带拉伤,不知道算不算工伤?”
季书平脸上仍旧维持着笑,转了转腕上的手表,虽然仍和尚雪臣面对着面,视线却向斜后方的助理投去。季书平身后的助理开始说话,尚雪臣一句都没听进,看着季书平收回视线,转过头去,不再看自己,故作镇定的对着电梯门。
尚雪臣没再多说什么,他心里清楚了,这位仁兄还真是轻易不能得罪,幼稚的报复。报复什么呢?就因为周媛带了一个不顺眼的人来面试吗?要是这样的话,这位经理真是有够小心眼的。
电梯门打开了,尚雪臣转身出电梯,胳膊与季书平擦过的时候,轻声说道,“季经理的鞋脏了。”
等季书平从电梯里出来的时候,敛了脸上的笑,面容稍有戾气看着从旋转门里转出去的背影。
季书平站在新租的公寓里,随意走动看了一下布置。走到北面次卧的飘窗边,伸出食指撩开一点窗帘,看对面的那栋楼。对面的楼层零星亮了几户人家,楼距不是很远,客厅窗帘没拉的,隐约能看到人影走动。季书平试了试新买的望远镜,能看清对面同一层客厅里的动静,包着脚踝的女人正把受伤那只脚搁在沙发前的茶几上。季书平放下手里的望远镜,拿出手机戴上耳机。
尚雪臣接到周媛打来的电话的时候,人正在地铁上挤着,周媛伤了脚得在家歇着不能出去浪,打来无非就是抱怨。尚雪臣挤在地铁里听她抱怨,插兜的时候正好摸着个弹珠,他才想起当时他捡着俩个,还了一个给季书平。
尚雪臣装作无意多问了一嘴,“你当时在楼梯间,好端端的怎么摔了?”
周媛看看自己搁在茶几上的脚,撅了撅嘴,“别提了,我当时就想走个楼梯去楼下财务室。正巧碰到老总在那儿打电话,我就站那儿听了一耳朵。谁知道下来就摔了。”周媛回想了今儿下午她和老总的对话,想起了什么,音调陡然提高,惊的电话这头的尚雪臣把电话挪远了耳朵,“助理位置不缺人了,缺个看门的,你有兴趣不?”
地铁进隧洞,尚雪臣的耳朵跟着耳鸣了一下,没大听清周媛说什么,把手机换了个边,“我在便利店找了个兼职,以后经常夜班,最近你就自己在家养伤吧啊。”
周媛听他这么说,声音又提高一个度,“那你以后晚上还出去浪吗?齐梁不找你啊。”
尚雪臣听到这个名字眉心拧起来,“不是天天夜班,一周也就四天,暂时就先干着这个吧。”地铁靠站,尚雪臣懒怠多说,交待挂了就跟着人流下了站。
尚雪臣兼职的便利店和他住的小区也就隔两个街道。24小时的便利店,晚上缺人,学生兼职都没有愿意呆一晚上的。尚雪臣觉着最近自己也没特别想要干的工作了,干脆就先在便利店里干着。
等到夜色渐深,店里有几个坐着吃关东煮的。尚雪臣百无聊赖的往凳子上一座,掏兜准备玩会儿手机,就摸到了兜里的那颗弹珠。他把弹珠拿出来放在柜台上,手指拨动着让它转。弹珠划着玻璃柜台,嗞呦嗞呦的响,尚雪沉听着就笑了,“撒谎都不精明。”
季书平这会儿已经躺在主卧室的床上了,他知道尚雪臣今晚不回来。耳机里尚雪臣带笑调侃的这句话穿进耳朵,让他忍不住想问,怎么撒谎才算精明?
尚雪臣像猫玩毛线团一样,指尖拨着弹珠越发起劲。以至于有人拿着咖啡过来结账的时候,尚雪臣抬头脸上都带着少见纯粹的笑容。等到看清眼前来人,尚雪臣换脸谱似的,脸上又爬上他得心应手的笑,懒怠又流气,摆明了的想要调戏,“好久不见,佳佳。”
佳佳?季书平听尚雪臣换了语调,猜出估计是和这个佳佳有一段了。
被叫佳佳的女孩,没什么好脸色。她刚进来的时候也没注意店员是谁,这会儿发现是旧情人,脸上十分挂不住,冷冷的说一句,“结账。”
尚雪臣一直扯着嘴角坏笑,扫码收钱找零钱,面前的佳佳一直低着头,等接过零钱的时候被隔着柜台的人拉住了手,手指挠着她的手背,说不出的暧昧。
尚雪臣抓着佳佳的手,上身俯低,胳膊肘撑着台面,这样抬头就能对上佳佳垂下的视线,“过的怎样啊,佳佳。”
佳佳侧头避开视线,看到了柜面上的弹珠。尚雪臣跟着侧头,笑说,“喜欢这弹珠,要不送你?”说完又在佳佳的手背上搔了一下,佳佳一把抽回了自己的手,“我要结婚了。”
尚雪臣收回悬空的手,撑着自己的下巴,身子还是懒懒靠在柜台上,“哦?那要不你结婚前咱来一场友谊炮?”
“啪”一声脆响惹得店里面坐着吃关东煮的人投来八卦眼神。被巴掌带的偏了头的尚雪臣用舌头顶了下腮,脸皮还挺疼,转身就出来从冰柜里拿着瓶冰矿泉水往脸上敷。没去管那佳佳抓着把零钱跑了出去。
尚雪臣举着冰水,站在玻璃门前看她慌忙离去的身影,心想跑什么,不就一个巴掌吗,难道还找你讨回来。想完一仰头,天空黑的没一点星,45度仰角忧伤老天都不配合打个光。尚雪臣深吸一口气,结婚了,挺好。打完这一巴掌,算我不欠你了。
季书平躺床上跟听广播剧似的,想起刚刚尚雪臣随口就把他的弹珠准备送人,嘴里悠悠飘出一句,“活该。”往上拉了拉被子,闭眼准备睡觉。
季书平翻了个身,还是没睡着,看一眼床头闹钟,半夜12点,打开手机查了下定位,起身随意拿了件衣服套上。
那位坐角落吃关东煮的,不时投个探究眼神过来的八卦群众,看尚雪臣神色如常没有掩面哭泣,等不到半夜狗血剧,咽下最后一颗丸子也就走了。尚雪臣平日里的这个时候都是在酒吧里,耳里灌满电子音,轰轰的响,这倒是头一次知道一个人的夜晚静的这么厉害。
自动玻璃门发出了电子女音的欢迎光临。尚雪臣听到有人来,撑着柜台又站起了身。一盒布丁摆在了他面前,尚雪臣抬头对上来人,又忍不住笑了,没办法这布丁看着怎么都和面前这位季总经理不搭调。
季书平面无表情看着端着笑的尚雪臣,笑得没白天在电梯里的流气,反而看的不太习惯。季书平没避开尚雪臣的笑眼,冷冰冰的开了腔,“把我弹珠还我。”
尚雪臣听了笑得更是开怀,嘴咧开,露出点牙龈。嘴角弯起的弧度拉出的笑倒像是月牙,比起在餐厅里看到的模式化笑容里掩着的桀骜不驯,这会儿弯出的月牙笑倒是看着甜。尚雪臣笑的挺起了背,把他平日里老是弓着背带着的点颓气笑没了,给脸上笑出些朗朗朝气。
季书平看他盯着自己笑,心里虽然没有不痛快,可却依然皱了眉,不是他对着尚雪臣不顺眼,只是平日里他的笑都是装,都是演,如何自然的笑他确实不太会,好在脸上肌肉不像白天里紧绷。这皱起的眉里,堆出的川字对上尚雪臣的笑,其实有带着点不知如何是好。
尚雪臣笑着俯身撑着柜台凑近,对上来人眼睛,还是他惯用调戏人的姿势,“季经理没带眼镜?”
季书平出门匆忙,没注意什么眼镜。白天穿着西装领结,头发上发胶倒满,发型硬得和他的笑一样。这会儿洗过澡,短袖黑裤,放下的刘海盖着眼,一身的散漫休闲装配他的面无表情倒是比笔挺西装配他的故作平和来得更让人看的过去。
季书平从来都不是别人面容挑衅他就率先回避的人,强硬的不解风情,不知道尚雪臣的眼睛直勾勾盯着他的是分明的挑`逗。尚雪臣俯趴在柜台抬头对他,他就双手撑住柜台边儿低头看他,这一动作倒是拉近了两人距离,“我不带眼镜很好笑吗?”
尚雪臣夜场里什么男女都见惯了的主儿,从来知道目光对上,谁先躲谁就落了下风,却忘了在意现下场景里眼神相对,姿势攻守里的暧昧,他昂着头,“我笑你这么大年纪玩弹珠幼稚。”手指一勾,勾来了布丁,正好夹在两人中间,“口味也挺幼稚。”
倒不是季书平认输先躲,只是尚雪臣趴的低,腰际下陷,裤边露出点肤色。他无意间扫到尚雪臣露出的一截细腰晃了神。尚雪臣只以为自己在这场眼神对峙里拔得头筹,得意的起身转向收银机器给季书平找零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