邱大力道:“呦,付少爷,赶巧了,正要往您屋里送东西呢。”
“是什么?”付闻歌好奇。那一包包的油纸上贴着红纸,看起来像是点心之类的,还没拆包呢就闻着香味了。
“稻香村的八大件儿,二爷让给您捎回来的,说您初来乍到,尝个新鲜。”邱大力说着,朝底下努努嘴,示意老冯头把他勾在小指上的那两包点心接走,“这是后院的份儿,老冯,拿去给大家伙分分。”
老冯头乐颠颠地拎着点心走了,付闻歌则感到脸上有些发烫。后院儿连厨子带老妈子带司机丫鬟的,十来个人,统共就给两包点心。再看他一个人的份儿,八大包,得吃到入冬去吧?
白翰辰,你这是想干嘛,讨好我?哦,去完八大胡同送八大件,那将来你要是想纳个小,岂不是得把大房扔面粉仓里埋了去?
付闻歌拦着邱大力,说:“给白太太和大少奶奶屋里拿过去吧。”
“她们早吃腻味了,见天儿都是这。”
“我一个人也吃不了这么老些个啊……”
“您待会啊都拆了,各尝一口,拣您爱吃的留下,剩下的,我再拿走。”邱大力嘿嘿地笑着。
付闻歌皱起眉,上下左右看看,挑了包看起来最小的拎到手里:“得了,我也别霍霍东西,就这个了,其他的都归你。”
“诶嘿?就拿一包?那二爷要知道了,不得抽我啊?”邱大力腾下手,死活往他手里又塞了一包,“这是槽子糕,加蜂蜜和鸡蛋做的,又香又软,可好吃了。”
他四下瞧瞧,确定没人后压低声音:“付少爷,我多句嘴,这些个点心啊是二爷看您温书温的晚,怕您到时候饿了,厨房又冷了灶了踅摸不着吃的,空着肚子睡不踏实才叫我去买的。”
“……”
付闻歌抱着点心,眼神稍有闪烁。两包点心不压分量,但就着邱大力的话,却觉着烫手。
料想这白二,倒还算得上心思细腻之人。
严桂兰的房间敞着门,人正在里面绣帕面。见丈夫进屋,她赶忙起身迎过去。平时白翰宇都是直接回自己房间,鲜少会来她这屋,今儿个不知道是不是有什么事儿要说。
她看白翰宇的脸色像是乏了,招呼丫鬟给盛碗冰镇绿豆汤来,道:“今儿回来的真早。”
“嗯,这个给你。”白翰宇坐下,打兜里摸出个红绒布包,本想直接交到妻子手里,却中途改了主意,回手放到桌上。
严桂兰拿起来打开,看到那翠油油的玉镯,眼里顿时盈满了幸福。她心里欢喜得不得了,嘴上却还埋怨丈夫:“这不年不节的,送我这么贵的东西干嘛啊?”
白翰宇满腹愧疚,游移着眼神道:“你之前那个不是磕裂了么,今儿个路过宝盛斋,瞧见橱窗里摆着个差不多的,顺手给你带回来。”
“那个补上点儿金子就成了,买新的,多贵啊。”严桂兰把镯子套到腕上,左看右看。柔软纤细的腕子,被这满眼的绿衬得格外白。然东西不在贵贱,只要是白翰宇送的,哪怕是那乌了头的银镯子,也教她能欢喜上好一阵。
“你是白家的大少奶奶,得有点儿趁头的首饰,戴个补过的镯子,叫旁人看了去,少不得说我闲话。”白翰宇越是说,越是心虚,不消片刻,额角冒出细密的汗珠。
以前对妻子的亏欠仅仅是发肤之亲,眼下却是连心都亏得透透的。
严桂兰只顾沉浸在惊喜之中,根本没注意到白翰宇的脸色变化:“嗨,我又不常出门,再说陪嫁的首饰也不过时。翰宇,我知道你疼我,可这太金贵了,不然你拿去退了吧,要不,给婷姨送过去,她——”
“送你的你就戴着!”
白翰宇呛声打断她,同时又为自己的恼羞成怒而深感愧疚。严桂兰越是贤良淑德,他心里越是难受。他倒宁可自己娶了房不通情理、挥霍无度的懒婆娘,好教他真的可以铁下心来把感情全都放到金玉麟身上去。
这么好的女人,却是叫他给耽误个彻底。
严桂兰微微一怔,举着的腕子悬在半空。刚还好好的,突然就拉下脸来,这是怎么的了?
丫鬟招喜儿进屋,送来冰镇绿豆汤。见大少爷和大少奶奶之间的气氛暗涌微动,放下碗赶紧出去了。
白翰辰端起碗一口气喝光,压下满心的燥意,又放缓了声调:“你是我白翰宇的太太,出去了是我的脸面,那穿的戴的就得体面……这眼瞅着快立秋了,哪天让大福子开车,带上你跟婷姨去趟瑞蚨祥,做几件秋天穿的旗袍……哦,记着,帐签我的名字,别签爸的,算我送婷姨的。”
“嗯,知道了。”
严桂兰琢磨着他怕不是在公司里遇到了什么烦心事,跟家里散散火气也好,省得憋在心里憋出病来。
交待好事情,白翰宇起身打算回屋睡会。迎面碰上邱大力来送点心,跟对方点了下头便错身出屋。邱大力把几包点心放到桌上,冲严桂兰笑笑。
“大少奶奶,这是二爷让给捎回来的。”
付闻歌不要,他也不敢把点心都拎走,一包得两块现大洋呢。回头让二爷知道他贪小,非得踢他的屁股不成。太太抽旱烟,吃甜的反倒嘴里苦,只好给大少奶奶送来。
严桂兰瞧着那几大包点心,不禁眉梢微挑——今儿个白家兄弟是闹的哪一出啊,怎么全都惦记着送东西了?
她看看贴在点心包外头的红纸——那上面写着品名——心里明白了几分,笑道:“呦,这八大件里,怎么缺了槽子糕和萨其马啊?”
“呃……这……这……”邱大力不好说是付闻歌挑剩下的,虽说大少奶奶脾气好,跟谁都不计较,但这面儿上说不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