邓老大摇头说:“说是不送粮,你等着看,看哪家不送。”
到了送粮的日子,邓老大也不想跟所有人对着干,便深夜叫家仆送出城去,如今看守城门的都是陈柏松的人,也不怕其他家知道。
结果送粮的下仆回来禀报时,说出城的时候遇到了不少送粮车,虽然不知道是哪几家的,但是比起以往的送粮车并没有少,还多了些。
邓老大在家里哈哈大笑:“我就说这些人要是有胆子真不送才是怪事!个个都等着别人出头,那还商议什么?”
妻子却愁眉苦脸地说:“家里已经没粮了,连往年的陈粮也没了,再这么下去,我们只能去买粮。”
可买粮没有那么容易,粮食都掌握在大户们手里,大户们没粮了,难不成还能找百姓买?
百姓就是有存粮,也存不了多少,最多就够一家人几个月的口粮,真把这些口粮卖了,饿死不成?
邓老大低着头:“继续送。”
妻子抬手拭泪,眼眶通红:“夫君,你就是不为了家里,也该为孩子们想想,公公若是知道,也不愿意偌大家业……”
粮食,只要愿意出钱,总能买到,可是他们家没了粮食以后只剩下钱了,若是连钱都没了,那还剩下什么?
最后还不是会败。
邓老大看着妻子:“如今已经不是我们送不送的事了,你信不信我今日不送粮,明日那群当兵的就会冲进家里,给我冠一个不孝的罪名,到时候别说家里的钱粮,就是铺子和地都保不住!连命都没了!”
妻子茫然的看着丈夫:“竟然这么……”
邓老大苦笑道:“我原先以为那陈将军是莽夫,如今看来,倒是我们太蠢了,当时哪怕报病,都不该叫爹出去。”
妻子:“……可大家都去了……”
“不去的那几家……如今……”
邓老大看着窗外的夜色,心里一片凄凉,救爹,家就败了,还不一定救得出来。
不救爹,一样逃不过,进退都是死,只能选怎么死才能体面一些。
邓老大第二日才知道,真有一户人家没有送粮,这户人家在汝宁也不怎么体面,大户太多,这家只能算是小鱼,家里和亲戚中间也没人当官,只有些钱,家业也不能跟别家相比,不知道是怎么考量的,还真就没送。
虽然没送,可并没有被找麻烦。
汝宁城内的大户们就像是收到了什么讯息,竟真的开始陆续不送粮了。
陈柏松并没有派兵来找麻烦。
“我就说嘛,未必他真敢做什么?要是真把老人们杀了,天下人的唾沫就能淹死他!”
“就是!如今我们不送粮了,还不是什么事也没有?”
邓老大不敢不送,他这辈子都活在他爹的手心里,他不敢想他爹真死了该怎么办,只能叫人继续偷偷的送,原先刚入夜就敢送,如今得宵禁以后绕路送。
好在军营那边还是接了。
邓老大的妻子不理解他,兄弟和儿子也不理解他。
别人不送不都没事吗?怎么我们家还要继续送?送了也没什么好处,不送也没坏处。
但毕竟是长辈,血脉相连,也不敢真的开口阻止邓老大送粮。
一个月以后,陈柏松那边终于有了动作,大军入城,把不送粮的那几家全抄了。
不孝的罪名一放,当兵的把人抓起来,铺面田地全部派人收走。
“老爷!”下人们在院里乱窜。
邓老大已经有些站不稳了,他听见了消息,心慌的不行,他虽然送了粮,可他害怕陈将军也借此机会把他们邓家也抄了,到时候难道还会有人来给邓家求情找公道吗?
就在邓老大慌乱无措,不知该如何是好的时候,当兵的已经走进来了。
两腮有肉的亲兵笑着冲他说:“我们将军说了,邓大爷至孝,当为典范,这便叫我们把邓老爷送回来了。”
“那些不孝之人如今都被关着,还得请邓大爷多费心,时常过去看看他们,有您这个典范在,多教教他们什么是孝道,您看如何?”
邓老大还能怎么说?
他能说什么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