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将安和周胜去了审讯室领游若语。
游若语醒来的晚,又因害怕哭了一通。这一夜对她来说分外诡异——她清晰的记忆只停留在她倒下去的那一刻,被挪动时麻痹的五感偶尔会传来零星的感觉;经过很久平静后,她似乎听见有一道声音在她耳畔轻声细语地说着什么、好像还抚摸了她的脸。
她的监护人游将平因为小情儿大闹家里目前是怂到失联状态,李敏又在外地出差来不及赶回来,所以大伯游将安成了游若语的代理监护人。
游牧从游将安的Jeep里翻了一条小毯子披在游若语身上。
趁宋烨的爸爸和石路的姐姐去签字的时候,游将安思忖再三,还是打算将从周胜那里得来的信息对四个人讲讲。
Jeep车四门紧关、车窗一条缝隙都没留。
四个人都觉察到了游将安的意图,索性都乖乖坐好,游若语坐在副驾,游牧三人坐在后座。
游将安沉默了一会儿,突然道:“三年前他们如法炮制从北山带走了四个……一个如今混得非常好,想必你们已经知道是谁了;另外两个年龄一般大,一年前主动要求去鲸御当了‘公主’,后来攒钱、整容、远走高飞,眼下都有一份不错的工作,其中一个还结婚有了小孩儿……”
说到这儿游将安忽然停了。
说出来原本是想压压这些孩子的年少轻狂、青春热血,但接下来的话又让他觉得自己这四十年白活了,他的棱角他的原则难道就这么被磨平、打破了?
石陆追问道:“叔叔,不是四个么?”
游将安反复咀嚼将要出口的话,但出口的一瞬间还是遵循了自己的原则:“……最小的那个跳楼了……所以你们没做错,即便她们不领情。”
游牧嘴巴张了张,一个语气助词含在两唇间愣是没有多余的气把那个字给喊出去。他目光里的惊诧被苦涩淹没。
宋烨歪头看看两边的人,然后看着游将安的后脑勺,怔忡过后咬着唇狠狠地喘了两口粗气。
游将安:“生活是一场修行……”
游牧的喉咙和胸腔堵的难受,听不去地拆台道:“爸你没事少看点鸡汤文。”
游若语接过游将安的话道:“短的是旅行,长的是人生,对么?”
游将安抬手抚过她的长发,道:“不,挺得过去叫人生,挺不过去的叫来生。”
宋烨苦笑道:“小语说的是鸡汤,叔叔喂的是毒鸡汤。”
石陆也挤出一个僵硬的笑:“太毒了!……叔,你有毒。
石路的话像消声器,车里静的只闻此起彼伏的呼吸声。
是呀,这个世界太毒了。
有毒的人太多了。
直到听见一到熟悉的声音,游牧才打开车门下了车。
赵安平走在前面,她后面跟着赵小惠三人,三个女生后面还跟着福利院一男一女两名老师。
游牧下车后,其余四人也都下车了,五个人参差不齐地站在车尾,目光像追光灯似的一直追着赵小惠三人的脸。
在赵小惠一行人就要走过游牧他们身边时,一直用余光偷瞄游牧的赵小惠突然停了,她一停,一直选择漠视游牧几人的赵安平也突兀地停住,但并未转身,只直愣愣地戳在原地一动不动。
“对……”赵小惠依旧没能把话说完。
高个儿女生一把将赵小惠从自己左侧拽到另一个女孩儿右侧,也就是从距游牧最近的距离,变成了最远的距离。
高个儿女生的目光太犀利,她看游牧、宋烨、石路像是在看无理取闹、脾气性情都极恶劣、却又衣食无忧条件优越的熊孩子。
待她的目光再次落到游若语身上,却向在看同病相怜的人,只是眼里是掩饰不住的艳羡和渴望。
她目光复杂却不难辨别,也许她经历的环境还不足以把她变成一个彻底的人精。
她开口嗓音沙哑道:“我们只是想要一份能糊口的工作……在你们看来我们是不是在误入歧途?”
没人回应她,她似乎并不在乎,“可‘歧途’对于我们这种人来说都是一条出路,你们懂吗?”
游牧不懂,他受过的教育告诉,出身不是堕落的借口。
或许他没有那样的出身,他只能站在这儿在心里说着不痛不痒的闲话,而不是有理有据掷地有声地反驳她。
赵安平像个年久失修的老机器,胳膊腿儿一动仿佛都会咔吧作响,她几不可查地动了下头,似乎想看看车尾站着什么人,但浑身上下提着的那股劲儿让她没能成功地看上一眼,接着抬脚向停车场里面一辆贴着“北山福利院”宣传背贴的面包车走去。
游牧看着他们走远,有一瞬间他觉得赵安平是赶尸人,一群人蹦蹦跶跶地走在瘴气弥漫森然可怖的夜路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