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此同时,米奥收到了来自废土的信件——写信人似乎备受信任,竟然拥有他大量的血液样本,并且声称有了新的研究发现,夜愿猜测这大概就是米奥先前考虑他提议时提过的“医生”。
见识过米奥对此事的敏感程度,所以当对方选择告知他们信件内容的时候,夜愿还是很惊讶的。此后,主人和米奥进行了旷日良久的商议和讨价还价,两人终于以代表李奥尼斯家主权限的“金钥匙”为抵押的前提下达成协议,约定了共同行动的条款,只是出发时,他和主人都没有料到废土之旅的艰辛。
其实在最初上路的那几天,安息也蔫儿了吧唧的,但很快又适应了过来,又兴冲冲的了。然而主人和他可是从没有过这种经历——不但要在漫无边际的黄沙和狂风中枯燥地步行,还要时刻堤防不知什么角落会冲出来的变异怪兽。他原本以为日蚀号潮湿的底舱就已经够糟了,直到住进了林堡四面漏风的废楼,没成想,比起废土上岩石裸露的山洞以及无数变异怪物挠门的休息站而言,前者都可以算作天堂了。
更别提安息事后才跟他们说——大概是神子加持,这几天是他走过见过废土最风平浪静的日子。
冯伊安有些好笑地看着昼司和夜愿——两人狼狈虚脱的样子和当初的安息如出一辙,又倒了杯水给他们,问:“大老远地从虚摩提走过来,很辛苦吧?”
“什么啊,这家伙雇了一个接驳船,直接把我们投放到蓝岭的。”米奥立刻毫不留情地拆穿道,“单单从蓝岭走过来而已,居然走了整整六天。”
昼司却警醒地睁开眼:“你怎么知道我从虚摩提来?”
冯伊安手指头指着他全身上下虚画了个圈:“虚摩提,这几个字就差没写在你额头上了……说到额头,你都晒脱皮了,来擦点这个。”
昼司接过药膏,迟疑了一瞬,还是礼貌地道了谢。
对方虽然一眼就看出自己来自虚摩提,然而反向观察回去,夜愿心中同样满腹疑问——冯伊安的气质涵养和谈吐都不太像这一路上遇到的废土人,他和人寒暄时会直视人的双眼,递出物品是会把不方便的一方冲着自己——甚至连刚才递出水杯时,他都动作十分标准地将食指弯曲扣在杯子耳朵里,轻轻放下后习惯性地转一下,以便于耳朵朝着客人,硬要说起来的话,倒是和原来日蚀号上待客的规矩有些像。
日蚀号上……
“啊!”夜愿忽然大叫起来,“我见过您!”
昼司有些吃惊地看过来,冯伊安仍笑眯眯道:“你以前来过这里?”
“没有,”夜愿老实地摇摇头,“我还是第一次来废土这么深的地方。”
“这样的话……我不觉得以你的年纪而言会在什么其他的地方见过我。”冯伊安说。
“不是真人,是照片,不对,大概是画像。”夜愿有些语无伦次,见对方十分困惑,他朝主人求证道:“竖琴厅的挂画。”
经他这么一提醒,昼司也恍然大悟——面前的人虽然叫人有点说不准年纪,但决计已经不年轻了,和日蚀号会客厅上壁画里的少年从身高和体型上也相差甚远。幸得他五官没有太大变化,叫昼司想起来的一刹那甚至还奇怪自己为什么没有早点发现。
“您是冯老家的……”昼司掩饰不住脸上的震惊、下意识自语道,随即,他低了低头,抱歉道:“无意打探。”
冯德维恩的哥哥、冯老的长子也是冯家的首席继承人在年少时出逃至今未归的事是虚摩提上公开的秘密,但时隔多年,没有人会主动提起去触冯老霉头,毕竟对方也是伊甸园上仅次于李奥尼斯家的氏族。如今在遥远的废土集市,竟然遇见了正主,还是通过米奥这么一个八竿子打不着的人,是昼司无论如何也没想到的。
冯伊安颇为惊讶地仔细瞧他:“你是?”
夜愿忙爬起来站好,拍了拍裤腿上的灰行了个礼,说:“这位是昼司·李奥尼斯,是李奥尼斯……”
他话还没说完,冯伊安已经“咦”了一声,他手不自觉地比划了一个半米的长度:“可是……上次见你的时候还那么小只。”
冯伊安离家时才十来岁,彼时李奥尼斯家喜得长子是虚摩提上的大事,他很有印象。
夜愿顿时来精神了,摇着尾巴眼冒金光凑上去:“是小婴儿吗?您见过主人小婴儿的样子?是什么样的?”
昼司:“等等……”
虽然米奥和安息已经免疫了,但听到这个旧时代的称呼后,冯伊安不自觉皱眉反问:“主人?”
“对不起,还没有自我介绍,我叫夜愿,是昼司少爷的贴身侍从。”夜愿稍稍鞠了一躬,角度和微笑都恰到好处,但配合他一脸黄土的狼狈相十分违和。
“好了好了。”米奥不耐烦地把夜愿推到一边,低声问冯伊安道:“之前信里说的事……”
冯伊安了然地点了点头——米奥从小就知道自己体质和常人有异,他出生之前父亲就意外被攻击而变异了,母亲也因此被赶出了避难站。此后的二十多年来,他都流浪于废土之上,压抑着对自己血脉的怀疑和不安,把存活放在首要位置上。而如今的他已经不是当年那个孑然一身的冷面赏金猎手了,想必从收到信的一刻起直到今天,他都一直在意着自己发现了什么吧。
他眼珠在夜愿和昼司两人身上兜了一圈,夜愿便很敏锐地感觉到了,主动问:“我们需要回避吗?”
冯伊安愣了一下,说:“不必,”想了想又说,“你们呆在这就行,冰箱里有吃的,我们等下就回来。”
带着米奥和安息来到地下的实验室后,冯伊安拉上了头顶的活板门,这里隔音很好,周遭瞬间便安静了下来。这间屋子距离安息上次见到的样子没什么太大的变化,乍一看只增添了一个推车架子,上面多出来了两种他没见过的设备——方形的铁皮箱身长着细长的壶嘴,和一高一低的两个玻璃皿被用胶皮管道连在一起。安息正要好奇地凑上去打量时,冯伊安开口了。
“上次分开之后,我对你的血样进行了各种方向的研究,”看着米奥严肃的表情,冯伊安说:“别这个脸,我们都知道变异人是无法繁殖后代的,虽然你父亲在使你母亲受孕之后才变异属于小概率事件,但我不确定即使复制所有的条件和变量,同样的基因是否会再一起被创造出来。”
他打开冰箱上的生物锁,里面整整齐齐地挂着一排血袋,安息看见后不自觉地打了个寒颤,似乎又想起了当时米奥奄奄一息地倒在病床上的样子。
米奥有点嘲讽地笑了一声:“我是个怪物嘛,我知道,比变异人还要怪。”
听他这么说,冯伊安和安息都扭头瞪了他一眼,露出不赞同的责怪表情,冯伊安说:“恰恰相反,你搞不好是……近百年来对这个世界而言,发生的最好的一件事。”
“什么意思,”米奥皱起眉头,“这算什么恶心的说法,你不要又拿我小时候那一套‘每个人生来都很美’哄我哦。”
冯伊安拿起触屏版点了几下,空气中两道光交织而过,稳定下来变成一个光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