训练室的灯光随着那话音幽幽落下,秦玦心中的忐忑也不知为何轻易便被戚霁的话抚平,只能嘴里嘀咕“我上过的人比城隍庙的游客还多我当然帅了”——可周围一群早已不拿他当外人的家伙,却好像丝毫不打算放过逗弄他俩的机会。
“小戚啊,不能随便用一见钟情来形容男孩子的长相的,不然我们真的要以为你在表白了啊,毕竟现在连园区门口算命的老大爷都听说你俩睡了啊你知道吗。”
“怎么回事,我怎么突然感觉全身上下的PH值都在下降,我的天,我怎么好酸啊——”
“天寒地冻的!有什么话不能回你俩的被窝说去,非要在这里虐狗,合适吗?”
看来,大家都对队里最小的两个少年之间吵吵闹闹又黏黏糊糊的关系非常感兴趣。
而秦玦作为当事人,则在慌忙之中掐紧发红的掌心,强行不怂地没有回避,反而抬头重新看向戚霁,明显是想展露自己问心无愧的钢铁直男身份。
然而,当他的眼睛触到戚霁无助的眸子,并分辨出此刻对方正偷偷用唇语对他说“怎么办?”时,他仍是被那泛着绯色的嘴唇弄得呼吸一顿,一秒便溃败般移开了视线。
……真是艹了,我他妈哪知道怎么办!
秦玦胸腔发烫,好一阵才耸耸鼻子,充满报复地也用唇语飞速念经“爹只有高中学历爹什么都不知道”——直至生生把对方弄得满脸问号了,他才得逞地开始招呼对方再打两把训练:“……上号,双排。”
于是室内或远或近的神秘笑声又接连响起,渐渐融入了夜色,也融入了键盘鼠标作响的声音里。
训练就这么继续进行着,好一阵后,主教练柳泽才过来摘了秦玦耳机问他今天太累了要不要早点休息,但他却依然盯着屏幕,左手跟抓空气似的希望教练把耳机还给他:“夜御七人都不累,这有什么累的,我再打会儿。”
柳泽笑笑,也只能把耳机还给他:“行,正好你晚点能去看看诸神战争夸你的言论~而且还有十天,K6杯冬季赛也要开打了,这是国内的三大杯赛之一——年前最后一场重要比赛了,大家能不能回家过个好年就靠你们了啊。”
秦玦听着,右手点鼠标的力道不自觉重了,视线却始终没有离开屏幕:“……K6杯,觉醒战队会来,对吗?”
“这是当然。”柳泽的视线盯着他的屏幕,似乎转而想强调什么,“之前的K6杯夏季赛,是SE和我们拿了冠亚军。所以觉醒战队的队长余瑾城,应该是只差这个冠军——就国内满冠了。”
凌晨时分,正是大多数电竞选手训练最频繁的时刻。
秦玦虽从外挂大战里抽身出来还没多久,但他仍然没有丝毫困倦的意思,听到余瑾城这个名字,他更是不由冷笑一声,只回答了一句话,就更专注地训练去了:“好,那他永远别想满冠了。”
柳泽笑着伸手捏捏他的脖子,回了句“借你吉言”,也走开了。
冬天的夜色浓稠得如同深不见底的墨池,整个战队都深知K6杯冬季赛对于这个新组建的阵容的意义,所以直至凌晨四点,才有人开始陆陆续续离去。
等到其他人都带着“你俩也记得早点睡”的嘱咐离开,秦玦才回神过来,意识到训练室只剩两个人了——所以,在察觉到身侧的那道视线温度烫人后,他还是不得不招呼唯一留下来的戚霁:“……你怎么还不去睡?”
“嗯……?”戚霁看来是早就困了,此刻正拿手撑着脑袋,声音忽轻忽重,“前辈……要听实话嘛?”
“实话?”秦玦翻了几页教练留下来的笔记,“实话不就是要为了这个杯赛玩儿命?不过,我跟你不一样,我只是单纯地睡不着。”
“没有……我反而认为,太过劳累对比赛也不好。”戚霁虽然声音模糊,条理倒是尚且清晰,“我就是……喜欢和前辈一起睡觉、想等前辈一起睡觉而已。前辈的体质热热的,被窝里……很舒服。”
这话陈述事实,却听起来哪里怪怪的,弄得秦玦所有的战术思路全被他打乱,猛然抬起了头:“……什么热热的,很舒服??你他妈没趁我睡着,对我做什么吧?”
戚霁睁开牵起一层水光的惺忪睡眼,嘴里呢喃的话语好像是在强迫自己回答他的那句“做了什么”。
“唔?噢……就……昨天,前辈滚到我手臂上……整个后半夜都压着我,我疼得受不了了……只好搂紧了点,这样可以让手臂换个部位被睡;大前天……前辈应该是做了噩梦,噩梦……中途醒来似乎很难过的样子,我哄了半天……还被逼唱了首儿歌,前辈才继续睡了;然后……不知道是哪天,前辈浑身发烫……我以为出了什么事,所以、很着急,可是我用三支温度计量了……都没发现有什么问题,只好没事蹭蹭前辈的脸想等前辈不热了再继续睡……只不过,我忘记后来前辈是恢复了,还是越来越热了——大概……就这些吧。”
他困倦却平静,垂下的睫毛把湿润的睡眼衬得更朦胧了几分,然而在那错错落落的主机运转声里,秦玦却一个字一个字听得呼吸加重,嘴唇也渐渐颤抖,半天才挤出几个音节:“……我没有。”
戚霁越发迷糊,刚才的一番陈述好像耗尽了他的精力,让他整个人都陷入了一种半睡半醒的状态,但是,他的语气还是十分肯定的:“可是……我有。”
——我没有。
——可是,我有。
秦玦愣住,只感觉被这几个字刺了一下心口,忍住瞬间的动容便啪一声关掉主机站起来,仿佛极力想拒绝什么:“妈的断交断交……咱俩、咱俩都是直男,这也亲密得太不正常了。”
戚霁似乎没听懂他的逻辑,只是将脸倒在自己臂弯里,仰头看秦玦:“可是,是前辈主动的啊,前辈要跟我断交吗?”
秦玦哑然,心中虽然有点愧疚,却仍不想招认自己的罪行,反而走过去想回一句“反正以后不能再一起睡了”,可是那家伙在闭上眼睛前,声音却有些微弱,似乎想起了什么:“……我最好的朋友转学之后,就有人觉得我的鞋太贵了,带头不和我说话。不过算了,我也无所谓——他们不说,我也不说。”
灯光闪了闪,空气似乎停止了一秒流动——戚霁那句尾音的消散,几乎和他彻底睡过去的过程一般缓慢,但秦玦却微张着嘴,半天没能说出想说的话,反而看着那张近在咫尺的脸,渐渐心口发软,喉头发热。
此刻,秦玦想关心对方在学校时的那些经历,但一阵犹豫后,他没有打扰对方睡觉,本能也驱使着他,令他渐渐开始注视起戚霁的脸。
——或许这张脸,的确如繁花盛开,自带一股说不清的、摄人心魄的幽香。
灯光中,戚霁微颤的睫毛欲语还休,让那锋利的剑眉、挺拔的鼻梁都收起了几丝锋芒,在光晕下变得安静而柔和,空调的温度带给他的脸颊淡淡一层粉红,更让他的下唇充.血,显得那道浅浅唇沟的诱人度超过了饱满的光泽本身——大概,桃花若能盛开在雪里,美貌程度也不过如此。
那片难得的安静里,秦玦抿紧嘴唇,是第一次敢如此放肆地审视对方。
正如他早就想看,却不敢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