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言笙并不明白他在原来如此个什么,也就跟着应了,刚应完又听季余补了一句:“前辈挂心之事,不论时日长短,必会有云开月明之时。”
苏言笙一面为季余这话多的性子感到头疼,一面也是真心实意道谢:“那边借先生吉言了。”
来了这一遭,统共也没说多少重点,到最后告辞的时候苏言笙甚至就不明白为什么要特地走这么一遭,但临行前又补了一句:“您千万保重。”
待到回到了住处,慕长庚却没立刻去修炼或是休息,倒是将沈安之支开了,而后看着苏言笙,憋了半天忽然蹦出一句话来:“我不喜欢你。”
苏言笙:“……”
这一点他知道,毕竟慕长庚一直表现得很明显,不过专门支开沈安之,只为了说这句话,这小孩到底还是可爱得过了头。
但慕长庚不只是为了说这么一句话,说完他自个儿又别扭了一会儿,才挤出了第二句:“可是季长老喊你前辈。当初也是季长老说了话,安之才在这儿住下来的。”
这一点苏言笙倒是不诧异,毕竟光凭一句“异世之人”的自我介绍要留在浮玉门做客还是有些牵强,但如果说是季余开了口,沈安之的身份问题便可以完全排除了。
同理,这会儿季余开口肯定了苏言笙,便是慕长庚不愿接受,他也不可能去质疑季余,不可能,也不会。
所以这孩子多半也还是觉的憋屈,不然不知于特地将苏言笙找来说话。
大抵是天生喜欢小孩,慕长庚这样,苏言笙非但没有觉得有什么,倒还觉得这崽儿可爱,若是当初他遇上,没准也会带回来当个徒弟玩玩。
但慕长庚还没说完,隔了好一会儿,又出了第三句:“先生方才说了是冲着安之来的,您会把安之带走吗?”
苏言笙一怔,没想到他是为了这个问题,心里头也不知道是什么滋味,当即笑着摸了摸孩子的头,孩子倒是没避开——如今又喊了那么一声“先生”,也便是要承认苏言笙身份了。
“安之并不属于这里,”苏言笙给小孩解释:“他在别的地方有自己的家人,有自己的爹娘,还有一个天天盼着他回去的妹妹,他总是要回家的。”
慕长庚撇了撇嘴,最终只低声道:“我知道……”
瞧着他黯然,苏言笙又没忍住多摸了一把他头发,觉得手感还真是不错,结果小孩忽然抬头,对上了他表现出了满足的一双眼:“先生是老祖的故人吗?”
苏言笙:“……算是吧。”
虽然不知道话题怎么就有绕到了这上面,但这并不妨碍他看出少年在得到肯定答案之后眼前一亮。
他登时又倍感头疼,但面上还是要挂着笑:“长庚很喜欢你们老祖?”
慕长庚看着他,倒不是那种一脸理所当然的“谁会不喜欢他啊”的模样,而是用一种沉静、明白的神色,对他道:“我从前看过书,若不是老祖,如今这世界也不会这般太平。”
听完这话,苏言笙又忍不住提醒:“若不是他出现并干扰了这个世界,那你们也不至于落到如今这般境地。”
若非他提点人族,哪怕人中迟早会出个领袖开辟新规则,但至少这样的日子不会来得这样早,慕长庚也不必如现下这般了。
慕长庚却是摇了摇头:“不是这样的。”
“世间总该有个规则,老祖从前也未必就预料到了人的贪心——但谁又不贪心呢?”
“但如若不是他,水街的王婆便不能那样安稳地卖着果子给红绡姐姐准备嫁妆,小满也不能日日去为他奶奶买街东头的大饼——若教战乱持续数百年,那才是真正的苦。”
“况且如今虽说妖族受排挤,不也还有浮玉门么?没有他便未必会有浮玉门,没有浮玉门,我也没有如今这样的日子了。师尊与师叔其实都在为了‘公平’而努力,所以如今这世界,也还是很好的。”
苏言笙扶额,没忍住问道:“你是不是同你们季长老学过一段时间?”
慕长庚茫然摇头:“不曾——先生觉得有什么不对吗?”
苏言笙没觉得有什么不对,他只是有些担忧这孩子跟浮玉门的未来。
倒不是说这样的想法不好,只是如今这世道,怕是迟早要走入斗心斗狠的时代,若一味保持着这样的想法,只还是个孩子到还好,将来若是成了掌门,这种好心态难保不会叫人利用。
不过人慕长庚已经直言不喜欢他了,这会儿他忽然冒出这么一句“你得多为自己想想”这种反派一样的话,慕长庚非但不会听,还会更不喜欢他,故而这种话,委实没有说出来的必要。
他摇头,回了声“没”,看了慕长庚一会儿,又道:“安之说你是个好孩子,我也觉得你是个好孩子。”
慕长庚猝不及防被夸,先是搞不明白状况,回过神来之后正色:“前辈,我不可能一直是个孩子。”
他忽然跳到这边来,苏言笙有些诧异,再之后又是欣慰不已:“你有这样的想法便是好的,不过这不是还有时间么,也不必太逼着自己了。”
慕长庚看着他,纵然他忽然便又进入了这种“引路者”的角色,慕长庚也没表现出诧异,只是针对着他的话又摇了摇头:“来不及的。”
苏言笙愕然,一时间没明白过来怎么就“来不及”了——如今便是时间有点乱,有人趁着浮玉老祖莫名失踪,要针对浮玉门,但哪怕没了他在,浮玉门数百年基业,也不是说毁就能毁的,况且裴歌等人的实力也不是闹着玩,慕长庚这声“来不及”撂在这儿,实在有些怪异。
只是也是片刻,苏言笙便想起了另一件事:“是因为小……季长老吗?”
看着慕长庚没点头也没反对,苏言笙心头警铃大作:“所以是什么时候开始的事情?我是说季长老的眼睛,还有头发。是什么时候开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