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梓然捧着油纸包低下了头,将眼中涌出的一点泪痕印在了素白的衣袖上。
老板娘没有察觉,可她等了半晌也没见到温梓然吃糖,却是有些局促起来。她想起了之前温梓然拿走的那一小块花生糖,不免有些担忧:“梓然你怎么不吃,是我做的花生糖不好吃吗?”
温梓然从来也不是个会让人担心的人,更不会辜负旁人的好意。因此哪怕心里苦涩得不行,她也还是忍下了泪意,抬起头勉强扯出个笑脸来,说道:“没有,郑姨做的糖很好吃。”
老板娘可不瞎,自然看出了温梓然笑容的勉强,心里便有些着急。可抬头四顾一番却发现秦云书恰好出去了,而她总不能看着小姑娘难过,于是只好硬着头皮说道:“糖不好吃的话就算了,梓然不要吃了,下次我做更好的点心给你。”
温梓然听出了老板娘有些无措,她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更没有心思反过来安慰对方,于是干脆打开了油纸包,从里面拿出一块切好的花生糖,送入嘴里慢慢咀嚼起来。
花生糖其实做得真的很好,甜而不腻,花生的香味儿也很浓郁,咀嚼起来是越嚼越香的。只不过落在满心苦涩的人嘴中,自然是吃不出什么滋味儿来了。但好在看见她吃了,脸上也并没有露出厌恶或者勉强的神情,老板娘也就放心了下来。
就这样,一个人吃着,一个人看着,不知不觉间那块花生糖就被温梓然吃完了。
或许嘴里的甜也能中和了心中的苦,温梓然吃完一块花生糖后心情终于缓和了许多。她勉强收拾了下心情,不知怎么想的,突然开口问道:“郑姨,你能和我说说……阿兄究竟长什么样吗?”
温梓然摸过宴黎的脸,可人的长相并不是简单的摸一摸就能够在心里成型的,或许之前她心中有所描绘,但到了此时此刻心中所有的描绘却都已经被她推翻了。她忽然很想知道,宴黎到底长什么模样,能够看见她长相的人又会如何描述。
老板娘听到这个问题微微一怔,不过也并未多想,她仔细回忆了一番,却用了最单薄的形容:“小将军她很好看啊,梓然你也很好看,你们俩站在一起倒是般配。”
温梓然显然不满足这样的形容,于是又问道:“很好看是怎样的好看?”
老板娘便脱口道:“好看得像个姑娘似得。”
第0章一片静谧
好看得像个姑娘似得……
老板娘的话其实一语中的,仔细看过宴黎长相的人都不能否认她长得好看,而且她完全没有继承父亲宴擎偏向硬朗的长相,反倒是继承了曾经将军夫人的美貌。这在边城是难得的,不过又因为幼时经历,宴黎身上总比旁人多几分凶戾之气,因此这偏女气的长相也就没人敢提。
灶房里的气氛一下子又凝固了,一语扎心的老板娘很快发现了温梓然的黯然。她不太明白自己说错了什么,仔细回想了下自己的形容,似乎确实有那么些不恰当,于是又解释道:“我不是说小将军像姑娘,小将军英勇善战,刚立下战功我都知道的,我就是夸她长得好看呢。”
温梓然闻言依然没什么表示,她就坐在灶间烧火时坐的小凳子上,双手抱膝,显得单薄又孤单。
才三十出头的老板娘看着这样的温梓然,忽然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老了?不然为什么小姑娘的想法她已经全然不能理解了——宴小将军和温梓然,她早就在两人身上嗅到了若有若无的暧昧,到如今更是心照不宣,那她夸小姑娘的心上人有错吗?就算用错了形容那也还是夸啊!
灶房里,两个人的对话彻底陷入了僵局,无论老板娘再说什么,温梓然都没有再回话。小院里,宴黎也是刚迎了燕王进门,满心的不耐全都藏在了没什么表情的冷脸下。
燕王不愧是燕王,哪怕前两日刚陷入了那等危险又尴尬的境地,脱困之后也很快又恢复了往日的威严模样。也不知他如何做的,身边竟又出现了一批护卫不说,之前消失无踪的柔嘉也跟着出现了,只不过小郡主脸上没有了往日的张扬,反倒显得沉稳了不少。
宴黎的目光并没有在柔嘉身上多做停留,便冲着燕王行了一礼,而后解释道:“家父尚且昏迷未醒,不能出迎,还请王爷见谅。”
燕王不在意的摆摆手表示理解,又稍显歉疚的叹道:“小将军不必多礼。此番事端多是因我而起,宴将军重伤亦是被我连累,我又如何能再怪罪?今次前来,一则是想看看宴将军伤势恢复得如何了,二则也是想与小将军说一声,南门外的那些胡兵已经散了。”
当初南下追踪燕王王驾的胡兵也有数千之众,已经占了此番寇边兵马的一半有余。现在看来这些兵马也算是中了调虎离山之计,他们南下追上了王驾,可惜虏得的却是个假燕王。现在燕王正式在城里现了身,南门的守军自然无所顾忌,再加上真正领军的霍达王子已死,南门外那些胡兵自然不足为惧。
宴黎根本不担心南门会再有变,甚至于双方的位置该是对调,如今反倒是那些被断了后路的胡兵进退维谷。他一面想着该派兵去追杀这些胡兵,以免再给周遭村镇造成损失,一面客气的对燕王说道:“王爷费心了,家父正在屋中,还请王爷移步。”
宴黎说话并不十分客气,至少没有燕王在京时遇到的那些官宦子弟来得殷情。不过有本事的人,总不爱说软话,燕王在亲眼见过宴黎立下赫赫战功之后,倒也并不苛责什么。
他笑了笑,顺从的跟着宴黎进了门。闲话两句后燕王似又想起了什么,身子一侧将柔嘉让了出来,说道:“说来你们之前在城外遇险,还是柔嘉之过,非要拉着小将军出城游玩。那些天有劳小将军照料了,能见着柔嘉平安归来,我这个做父亲的也要替她对小将军说一声多谢。”
燕王都道了谢,柔嘉自然不能毫无表示,她第一次端端正正的冲宴黎行了一礼,说道:“之前是柔嘉莽撞,多谢宴大哥照拂。”
这一声“宴大哥”喊得宴黎鸡皮疙瘩的要起来了,她终于忍不住盯着柔嘉瞧了两眼,只不过那眼神并不是少年看见漂亮姑娘的热切,反倒有些看神经病似的敬而远之。
柔嘉明显接收到了这道目光,拢在衣袖里的手不禁紧了又紧,指甲都在掌心里掐出印子了,这才强忍住没有当着燕王的面儿对宴黎翻白眼——她知道,自己的父王在宴黎这里看出了晏家后继有人,哪怕不能收服了这父子俩为己所用,也是想要交好一番的。
两家人若是要结交亲近,最简单也最牢固的办法是什么?自然是联姻,结成秦晋之好!
柔嘉很清楚这一点,在京城听得多了也看得多了,甚至于她自己也早就为此做好了准备。然而事到临头,她却有些不愿意了,而且对面那人看上去更不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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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王来边城也快有一个月了,之前只是放任女儿与宴黎来往,现在却有主动牵线搭桥之意。宴黎不傻,在抛开儿女情长的影响后,她很容易就能看出燕王的心思,不过待价而沽罢了。
对此,宴黎并没觉得生气,因为她和她爹反正都不会接这一茬。
忽略掉燕王将女儿推出来这件事,宴黎只是一言难尽的盯着柔嘉看了一眼,便将燕王带进了宴擎修养的屋子。彼时宴将军确实昏睡未醒,不过许是他昏睡的时间够长了,也许是今早人来人往到底有些惊扰,在燕王到后不久,宴擎竟也醒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