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日她又在家里睡了一天,到了星期一的上午,她爸爸才用摩托车将她送回了学校。
路荣行见她状态不好,脸色发青、神色萎靡,心里隐约就觉得不对劲,果然早饭之后池筱曼来找他,说她爸妈不让她曝光。
路荣行震惊于这种单面自残的妥协,沉默半晌后说:“那你现在是怎么打算的,还要报吗?”
失去了最大的靠山,池筱曼自己也伤透了心,但两年的忍气吞声磨砺了她的心智,如果是事发当时那个羞耻至极的女孩,听见这些大事化小的声音,只会将头点成蒜。
但是现在她心里的恨和报复更多,她就想拉着杨劲云一起死,她说还报,她要去找1班的葛老师。
葛老师就是老王跟罗雨晴谈话那会儿,过来帮忙劝说的女老师,也是路荣行班上的历史老师,她今年50出头,为人很和蔼,比孟萍要好说话得多。
路荣行觉得她真的挺坚韧的,让她加油。
池筱曼到底还是有点缺乏底气,问路荣行能不能陪她一起去。
路荣行不想去,不管是从舆论还是心理上,他都不想和这个女生绑在一起,他沉默了几秒钟,想了个折中的办法,他说:“你就在这里等,我去把葛老师叫过来。”
池筱曼说不失望那是假的,她原本以为自己站在可怜的立场上,对方基于同情不会拒绝她的要求,可惜比起怜香惜玉,路荣行更不愿意亏待他自己。
葛老师很快就来了,路荣行也合理闪避了,他不知道她们之间是怎么交流的,只知道大半天之后的晚饭时间里,他和池筱曼一起被叫进了校长办公室。
葛老师在场,学校大领导们也都在,并且一个个脸色严肃,气氛压抑。
这让路荣行敏锐地觉得,这种氛围悠关池筱曼。
校长看起来有点沧桑,但对她们还算和气,上来说了些场面话,问路荣行的姓名和成绩。
路荣行答完之后,校长才从他还算优秀的历史成绩上说到葛老师教导有方,接着才七拐八弯地绕到了池筱曼的举报信上。
体制内的领导都有点这个毛病,没法开门见山地说话。
校长笑道:“我听葛老师说,你们找她谈了杨老师的问题,她向我反映了,所以我叫你们来聊一聊,没有什么别的意思,都不要紧张好吧?”
说着他看向池筱曼:“丫头啊,这几天我已经找杨劲云老师谈过了调职的问题,他已经在考虑了,很快就会有结果。你有什么想法,可以直接跟我说,当然,找葛老师也没有问题。”
突然调职肯定得有原因,校长当然也问过杨劲云猥亵池筱曼的事,杨劲云表现得上次罗雨晴的事还震惊,这次他连荒谬都没有说,只是苦笑,说愿意无条件配合学校的一切调查,调职也同意,他自己也累了。
校长面对他这些“束手就擒”的反应,心里还有点过意不去。
扪心自问,校长不觉得学校的处理方式有什么问题,凡事都要讲证据,他不可能只凭两个孩子的一面之词,就给一个德风一直还不错的老师定罪。
以前也不是没有这种教育事故,学生的报复心比较强,污蔑老师侵犯,等到被差点被口水淹死的老师坐牢坐到头发都白了,学生又说她当年是在说谎,类似的事故不能不引以为戒。
不可否认,在让当事人不要声张的立场上,校方确实有保护学校名誉的考虑,但是学校对于杨劲云的各项审查,都不是单纯地在走过场。
该查的都查了,会议开了一个又一个,学生不知道,不代表他们没作为。
上次将池筱曼打发走,事后校长想了想,自己的做法委实有些粗糙,他想过组织领导们再进行一次调查,不过他是真的很忙,池筱曼的事被压在案头,暂时就没能想起来,直到葛老师过来汇报。
再次站在校长的办公桌前面,池筱曼还记得上次在这里感受到的失望,直觉告诉她,这次大概也不会有什么新的收获,不过她抓住了争取的机会,绞尽脑汁地措辞道:“校长,我希望您不要把杨老师调走。”
“我希望学校能够好好地再查他一遍,如果我撒谎了,您就开会批评我,把我开除,让我向他道歉,都可以。如果能证明我说的是真的,那我希望他能去坐牢。”
“您就这样把他调走,对很多人都不公平,真的,我觉得我不是唯一一个被他……强奸的学生,肯定还有其他人。”
这话在学校领导们心里引起了不同程度的震动,有人觉得她在危言耸听,有人在默默考虑这种可能性。
而对于校长来说,他早就知道了社会的不公平性,并且在其中沉浮了这么多年。
如果每个人都得到他想要的公平公正,那么乌托邦早就来临了。
连一个十几岁的学生都挑得出毛病的解决方式,其实校方也知道它的不妥,校长自己也反应过来了,只是还没有上手操作。
这时他听了池筱曼的话,郑重地向她承诺:“我们马上就会启动新一轮地调查,但是在结果出来之前,我希望你能耐心地等待。”
池筱曼总算是看到了一点正面反馈,热泪盈眶地点了下头,虽然她不知道她到底需要多少耐心。
然后领导们让路荣行先走,葛老师跟出来,“顺路”跟他聊起了天。
她问路荣行和池筱曼是什么关系,怎么得知她的秘密,在这件事里又扮演着什么样的角色。
路荣行不知道该说是懒,不想长篇大论地向老师交代,还是下意识留了个心眼,反正没说池筱曼找自己是为了上广播,只说在路上碰见她了,她哭得很厉害,当时可能是崩溃了,见了自己就是一通诉说。
葛老师也不知道信没信,脸上笑容不变地放他回去吃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