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了。”云千渺缓缓道，“上车吧——食堂准备了庆功宴，我们今晚……”
“不醉不归”这句话还没有从云千渺的嘴巴里说出来，他的手就被一个人粗暴地捏住，还没有等他反应过来，他的脚也被一个人捏了起来，然后，他的四肢被人抓住，然后又松开。
云千渺还没有弄明白怎么回事，就已经在空中囫囵飘了一会儿，又重重落在人群的掌心之中。
路寻鲲倚在巴士车边，笑着看着被众人抛起来的校长，没有制止这一切。
“校长万岁！”不知道是谁带头喊的。
“育贤万岁！”
“校长万岁！”
夕阳的余晖照射疼了云千渺的眼睛，让他忍不住被刺激出了一些液体，强行忍住从眼眶里流出来的泪水，云千渺大叫道：
“放我下来啊啊啊啊啊！！！！走光了啊！！！！你们这群笨蛋！！”
第13章
云千渺从自己的高中时代总结，高考之后的保留节目有三——撕书，烧烤，彻夜不眠。
高中三年积蓄的压力会在这三场保留节目之中彻底释放出来，然后休整一个人生最长最轻松的假期之后，便可以再一次毫无负担地踏上征途。
于是，早在育贤高中的学生高考之前，云千渺便已经布置好了当晚的活动。首先由专人清场腾出了半个小时随便从楼上撕书扔下去的时间，然后又安排了专门负责的老师，在撕书之后迅速整理场地，保证后续的教学活动。
就连一刻都不能放松的高二高一的学生，也被获准半个小时休息时间，围观这场空前盛大的，白色的高中生涯葬礼。
巴士车压着最后一缕夕阳的余晖驶入校园，拖着拉得无法更长的影子，学生们最后一次回到高三教学楼层。
云千渺顾不上把自己晒得脱皮红肿的后勃颈整理一下，率先至各班，奔走相告：“五分钟后开始撕书仪式，时间半个小时，保证安全的前提下，尽情地玩闹！”
高三教学楼层的书并没有收，云千渺踏着高跟鞋走进去的时候，就仿佛是这个高三学年任何一次寻常的巡视，高考似乎遥遥无期到无迹可寻，任谁看见教室里面的布置，都不会认为这个教室其实已经结束了他的使命。
云千渺通知完最后一个班，从班级出来的时候，忍不住有些感慨。
“就这么结束了。”静静地走到一扇窗户边等待，云千渺坐等那飞雪般的白色葬礼出现，正式宣告他所培养的第一届学生正式离开校园。
路寻鲲一直安静地跟着云千渺，直到他在窗户旁边停下来，这才走到他身边，和他一起看向窗户之外。
时间一刻不停地走过，通知完全部班级时还剩三分三十秒，第二分四十七秒时，云千渺看见廖天从教学楼出去，走到了空无一人的操场上面。
“喂！”云千渺急道，“你疯了吗？快点回教学楼来——等会儿砸到头了，你就是考上了清华北大都去不了！”
不过，云千渺的着急没有任何作用，因为下一刻，他又看见一个梳着马尾辫的女孩再从教学楼内走出，走到了廖天的身边。
那个女孩听见了云千渺的声音，抬头冲他笑了一下，云千渺认出来，这是上上学期那个被他赶出校门的老师班上的班长，高三毕业之后，她便正式升入二年级了。
“小兔崽子干嘛呢，听不懂人话是吗——”
云千渺蹙眉，回头就要往下冲，直接去逮人，却被路寻鲲一只手按住，桎梏在窗台。
“你干——”
“老师们，同学们，大家好。”就在云千渺被路寻鲲按在窗台上的片刻，廖天从那一摞参考书下抽出了一只话筒，放在嘴唇，全校的广播设备之中，顷刻回响起他的声音，“我是育贤高中高三年级的毕业生，廖天。也是新校长来到之后的第一届毕业生。”
“在今天，校长先生为我们安排了很多丰富的活动——包括撕书，等会儿的聚餐，或许还有通宵如此种种。”廖天说，“后面的活动，我们决定全体参与，绝对不允许一个缺席。”
“但是撕书这个活动，我们却准备集体违背校长先生的意志，不参与其中。”廖天说着，摸了摸手中的各种书籍，“虽然只有短暂一年的努力时间，但这些书也就和我们遇到的人一样，变成了我们忠诚战友，笔记本则更是我们的心血凝结，战争结束时，我们虽然可以抛弃武器，但绝对不能抛弃我们亲密的战友。”
“不过，这一程的战友再与我们相伴，无非也只能在记忆之中落满尘埃，把它们送给更需要的人，让那些人继续和它们并肩作战，或许才是更好的决定。”老旧的广播设备声音沙哑，发出“卡兹”电流音，却无法遮盖廖天真诚的声音。
“所以，我们决定将我们认为最值得赠送的笔记全部送给我们的下一届和下下届。”廖天缓缓道，“穷尽我们一年的努力，在高考出分前，我们也只将学校带到了第九名的名次，希望未来的你们能够打败所有的劲敌，把学校送到无人能够战胜的高度去。”
“那么现在，我宣布，赠送仪式，正式开启。”
说着，廖天郑重地将自己手上百分之九十的资料都放到了马尾辫女孩的手中，就在他们互相交接的那一刻，无数被绑好的书籍，也从高三楼层的每一个教室的窗户之中抛出。
那是被捆绑成一摞一摞的，整整齐齐的笔记本和参考书；一摞书籍上面连着一根线，线被拉在高三学长学姐们的手中，缓缓放松，顺着校舍墙壁往下，悬到高一、高二的窗前。
高一、高二的学生探出身来，小心翼翼地将这些笔记们接回自己的教室，稳妥地放在桌面之上。
落日已只剩下残血般的一点点，但仍能够照亮校舍外悬挂的万千白色物体，果真像漫天白色的大雪，却没有埋葬过往的意味，而是由丝线连接，生生不息的传承。
廖天举起话筒，又拍了拍自己胸前，唯一没有交付出去的那一册白色书籍，轻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