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已深秋,神烈山的山叶都染遍了,棕红、赭红、杏黄、橙黄,像五色灿烂的织锦。
两人出城的时候,关无绝在前面乘着流火,云长流乘着飞雪跟在后头,沿着弯弯的山路往下走。
秋风凉爽,吹起来叶子簌簌地落。落在地上,又被马蹄踩碎了发出沙沙的声响。
走了没一会儿,护法听见身后的声音渐消。他转头一看,发现云长流已经停了马,认真地望着路边探出来一枝艳丽的红叶,清润如玉的眼瞳里亮着很细碎的光。
关无绝微微笑起来,远远道:“好看么,教主?”
云长流轻点一下头:“嗯。”
护法瞬时就心软的不行,想起小时候那个捧着一枝桃花的白袍美少年。他勒马停下,感慨道,“您真该多出来走走,山下还有更多好风景。”
云长流又道:“嗯。”
可他依然没有要动弹的意思,还是端坐在马上,盯着那枫叶痴痴地看。
关无绝忍俊不禁,心说这是怎么了这是,才刚出城呢,瞧上个叶子就走不动路了?
他忍不住叫了声:“教主若是实在喜欢,就折下来带着啊。”
云长流果然伸手将那一叶摘了下来。他将枫叶举了举,那片叶子边缘很整齐,小小的嫩嫩的锯齿,颜色是如火似的纯红。
云长流举起来放在眼前比了比,心想它很衬无绝的衣袍。
教主将手一伸,向护法那边递过去,“给。”
“您送无绝的?”
关无绝有些惊喜地翻身从鞍上跳下来,牵着马走过去。他觉得自己也被教主带的幼稚得和个小孩儿似的了,一片叶子就能高兴成这样,居然还说了句,“真好看。”
“等待会儿到了山下,”他一边说一边伸手去接,“无绝先带您去逛镇上的市集子吧,这季节好多野果谷物都熟了,息风城里平日不采买那些百姓家的粗食,您可以试试……”
可关无绝伸出的手,却忽的接了个空。
他还含笑说着话,就眼睁睁地看着那片火红的枫叶,从云长流突然垂落的指间翩然滑下。被风一吹,就翻滚着卷到了天边。
事情发生时没有任何先兆。
前一刻云长流的眉眼间还噙着柔色,可仅仅一个瞬息后,他就身子歪斜地从白马背上倏然滚落下来!!
关无绝盈满了温暖期盼的眼底,骤然被无边的恐惧冰封。
“——教主!!!”
关无绝两步跨过去,一把抱住云长流颓然倒下去的身子。
满山遍野的艳丽红叶在眼中凋零枯萎,天地倒悬,灰暗无光。关无绝双腿一软,抱着云长流跪坐在地上,脑海中茫茫的一片白。
他竟感觉到怀中的身体剧烈地颤抖,温度迅速地冰冷下来。很快关无绝就发现自己也开始发抖,他惊恐地去扶云长流的脸,“教主、教主!?您怎么了,您哪儿难受!?……教主!!”
云长流脸色赫然已是死人般的惨白,他紧紧地闭眼咬牙,隐忍地将额头抵在关无绝肩上,许久才攒够力气从喉咙里挤出细细的颤音,“疼……”
关无绝彻底慌了,他六神无主地去摸云长流的手腕,“——疼!?是疼吗?哪里疼,您是哪里疼!?”
云长流痛苦至极地摇了摇头,忽然喉中发出一丝极细的痛呼。他浑身绷到极致,脖颈濒死般地后仰,暴起细细的青筋,宛如最惨烈的折磨陡然降临于身。
哪里疼,他不知道……
好像是皮肉被撕烂,筋脉被扯断,骨头被敲碎,脏器被蹂躏,好像是浑身没有一处不疼……
护法几乎是绝望地抱紧他,“教主……!!”
不可能,怎么可能,这脉象分明是——
关无绝眼眶泛赤了,他狂乱地喘息,按在云长流脉门的手指已经抖的不像样子。摸清脉象的那一刻他脑内嗡鸣炸响,恨不能就此疯掉。
不可能,不可能,不要……不要,求求你不要!!
天啊,天啊,苍天啊!!!
到底什么是天意,什么是命数?
难道世间当真有再如何竭尽全力也无法拔除的毒疴,当真有再如何拼死挣扎也无法逃离的恶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