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光消失时,玄真发现自己置身于一个漆黑的地方,他眨了眨眼,发现远处隐约有一条河流,河上有无数昏黄的光点,像是一条暗黄色的银河。
四周一片漆黑,周围的景象似乎和传说中的一幕有些相似,他不由自语:“这是……”
“这是冥河,里面浮着的是冤魂,只记得前世冤屈,所以永世寻不到彼岸。”回答他的,是身边一个牛头鬼差。
原来他是到了地府。九劫洞是地府的另一个入口吗?
转世投胎的确是一条洗根骨的捷径。也难怪进九劫洞的人都很少有出来的。
玄真想着,看了看鬼差的面容,依稀是牛头马面。四周鬼影幢幢,相互挤着,要从河上唯一的一条桥度过。
桥上自是有孟婆的,过了桥,喝了孟婆汤,进入六道轮回,便算是了结了前世。
心上唯一一点清明告诉他,他不应该过桥。可是桥那边却像是有些什么他所期待的,让他忍不住向前眺望。
忽听得身边一个苍老的声音道:“你看这河里的冤魂,没有一个想爬上来的。他们根本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因为在冥河里,他们会产生幻觉。他们可以看到仇人死在他们手中,或是自己冤情得以昭雪,更或者是苦求不得的恋人喜欢上自己……因为心有执念,所以不能渡河。他们只顾着沉迷于幻觉带来的畅快,根本顾不上自己的灵魂之火越来越淡,直到化为虚无。”
玄真吃了一惊:“他们在冥河中,能看到前世之景?”
“这是自然,就像前世的不甘心都是一场梦,自己一切都能推倒重来。”老者叹了一口气,“我在这河上撑了无数年的船,想把他们捞起来,可惜他们自己不愿意清醒,旁人自然更帮不上忙。能自行醒悟上岸的,更是少有。年轻人,你刚才若不是自己上了岸,恐怕要不了几年就魂灭了。”
原来……以前的事情都是幻觉……
玄真心神恍惚,只听得自己道:“我在河上飘了多少年?”
“二十年了。”
二十年……原来,他在前世时就已死去,他这二十年所见到的那些,都是假的……
想必是是他年纪轻轻被狐妖欺骗,失去元阳道身,所以他对清修无心派一直怀着歉疚,所以在幻觉中,他转世成了清修无心派的低微弟子来赎罪;由于他心有不甘,所以在幻觉中,白君羡变成了一个温柔痴情的男子,对他难舍难离。
都是幻觉罢了。
他笑了一声,忽然发现自己钟情的那个人,原来并不存在,心中除了自嘲外,又有着失落和恍惚——真正的白君羡此时此刻不知多么快活!他在这里臆想着别人伤心,岂不可笑?
“年轻人,我看你似乎有几分道基,你想在地府中修行,成为鬼仙,以后报仇吗?”
玄真摇了摇头:“他以后是要成金仙的,我若修成鬼仙,差了他三个大阶,如何报仇?何况我此时心中怨恨已消,再无仇恨,发现一生所求的,只不过是……”
只不过白君羡一句“我爱你”。
在看到白君羡为他失魂落魄时,他已经并不介意那是不是幻觉了。所以在冥河中浮沉二十载,也不是毫无所获。
至少他知道,自己的感情已经无怨无悔。即便白君羡一直是在骗他,即便白君羡现在活得逍遥,根本没想起他,他也并不在乎。大丈夫存于世间,岂能丝毫不起爱慕之心?坦荡荡地爱过,值与不值,自己心知,不必他人评说。
他自顾自地笑了几声,喃喃道:“可惜转世轮回,忘记前世,又要重做一个红尘中人。”
“那你留在地府吧,修成鬼仙也是自在逍遥。”不知怎地,这个老者似乎想把他留在地府。
玄真虽然起疑,但奇怪地并没有多想,只是摇了摇头:“我还是想转世成人,人虽然有种种苦恼怨恨,但也有过欢喜快活的时候,总好过于……”好过于自己念念不忘前世恩怨,永远斩不断烦恼忧愁。
那老者留他不住,也只好放他上了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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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出身显赫,祖父是朝中大臣,他是家中嫡子,十五岁考上秀才,三年后中举后会试,此后平步青云,年纪轻轻就做了高官。
人生最快意事便是大权在握。祖父致仕后,年轻的皇帝对他十分看重,连番提拔,三十余岁就做了朝中大员。唯一的不足就是在亲事上,似乎总不如意。
他少年时定了亲,未婚妻却在没过门前就病逝了。青年时遇到一个下属官员的妹子,与那姑娘彼此心有爱慕,但那年轻女子却被山贼劫走,不堪凌辱,自尽身亡。中年时意欲再娶,却三番五次地鸡飞蛋打。
似乎知道自己天生就是克妻的命格,他绝了娶妻的念头。
年轻时父母在堂,家中兄弟姐妹和睦,知己好友众多,他并不觉得有什么不妥。何况一生都十分平顺,无风无波,又享尽了世间的荣华富贵,即便没有妻子,他也不觉得可惜。
时光飞逝,父母故去,兄弟姐妹都各自有了家庭,知己好友都有了儿孙,他才越发地感觉到孤独。
奇异的是,在安静的时刻,他依稀能感觉到,有人在主视他,甚至还能听到有人呼唤一个名字。
他开始时只以为是自己的错觉,但光阴流转,这声音却日渐清晰,他终于能确定,那个声音是在呼唤“阿真”。
明明不是他的名字,他却总感觉到是在叫他。疑心自己是犯了癔病,他寻医问药,病况却越发严重。
路过花丛时,他能感觉到有一朵花在回眸,仔细看时,却又是花了眼,即便是明净得没有一丝云的天空,他都能感觉到,有一双深情的目光在凝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