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不言也不语,默默无言地站在寒冷刺骨的街边,互拥了很久、很久。
彷佛是世上硕果仅存的,需要互相疵护、身体不能一刻分离的相依为命两个。
阿香知道自己的同类便是他、敌人也是他、唯一能让他赖以为生的热源……
也是他。
他怎麽会爱到如此奋不顾身?
他前所未有地受创,被Gabriel札得身上没有一块好肉,鲜血淋漓得现在只能蜷缩成一团、躲在这畜牲的肚皮之下汲取温柔来疗伤、来慢慢复原……当他们这连体婴解体,这男人抽身离去时,必定会发现满掌都沾上他新鲜的、滚烫的鲜血。
Gabriel发现他毫无动静,没动也不哼一声,便抽离了撑著墙壁的手。
那大手一下又一下地抚摸著他冰冷的头发,像哄小孩子般发出轻轻的嘘声。
「对不起,我不会再这样骗你……发誓没有下次了,我跟你说对不起了好不好?……嘘……只是作势的都不可以,我受不了你跟那男孩上床,你明白吧?……我也不好过啊……」
任Gabriel温温软软,几近用气音地重复著哄他的话语。
阿香不发一言地静静听、默默修复乾涸的伤口,也许这皮坚肉厚的男人真的有被他刚伸展的刺划破了一点点表皮,但因为他伤得比Gabriel重太多、皮开肉绽了,所以他没法坦率地道歉回去。
……他不需要道歉。
良久,才道,「……Gin前两天已经决定搬出去跟Liz一起住。」
听罢,又是一阵沈默。
男人只是点了点头,下巴顶得他有点儿痒。
「……我们去医院吧?你的眼睛伤得有点严重。」
「去到急诊室要怎样说?家暴吗?」Gabriel揽著他的那只手臂轻轻摇晃他,轻笑著。
有点儿想把气氛弄好的玩笑意味了。
「管你要怎样说,我只要我们从医院回来的时候,别再让我看见那条贱货。」
阿香不领情。
他是有点担心被他狂揍出来的家暴伤势(Gabriel的右眼充血了),Gabriel毕竟是摄影这行的,但更重要的是,他要楼上那条贱货永远别再出现在他面前。
他守候在出入口这样久只有Gabriel下来了,即是那男孩还在上头。
Gabriel也是知道让那青年再出现在他面前,他绝对会狭怨报复、无理取闹的。
Gabriel再用力地摸了摸他的头,揉乱他的头发。
应该是早就瞄到阶梯上摆放了Gin的大衣跟围巾吧。Gabriel毫不意外地说,「……现在只有十二度,你把那可怜的小子赶去那里了?我们先把他接回来,让他上楼替你拿大衣,然後再一起去医院吧。」
「……7-11。」
阿香听出自己的声音在哭过之後变得潮湿、低哑。
他不想再说话,他只想抽烟。
这是Gabriel还给他的无声体贴跟尊严,没有提过半句他哭泣,彷佛没有发现。给他留了面子。
Gabriel让他坐在石级上,替他穿Gin的大衣跟围巾,然後脱下自己的靴子为他套上。
……之前才当著他面前大声嘲讽『你以为自己是仙度瑞拉吗』的家伙,现在竟然为他仔细套鞋。
阿香真想仰头大笑,笑Gabriel的犯贱、笑自己真悲哀。
那有穿袜子却没鞋子的男人;还有穿大衣围巾,却突兀地配上短裤跟靴子的自己。
他们这对有够怪相的组合,一前一後走在缭无人烟的街头。
阿香还不能当没事发生的与他并肩同行,但Gabriel牵著他的手,带他走向便利商店。
即使隔著两只手臂的距离,那道宽宏的背影、那被风吹得T恤贴紧咬出肩胛骨的形状……
在晕黄的街灯映照下,还是耀眼得、吸引得让他哭过的眼眶被刺痛。
他们默默无言地走过了这段伤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