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当然是很难为情的。如果是做为上面的一方,这完全显得他很急色,迫不及待想和对方做些什麽,一点绅士风度也没有,也许还让炎誉看出他原来是个没经验的,要笑话他的急不可耐。如果做为下面的一方,那就更可笑了,三番两次邀请对方,还把东西都准备好了,就等对方点个头,这种根本是自己躺上了砧板,任人宰割的情况,听起来更荒谬,何况前几次对方都没有接受。
他低着头,试图想保全最後一点面子,清咳一声,战战兢兢地,「这下子…都准备齐全了……总可以…了吧…?」
低下的视线里,一只手伸过来,分别捡起盒子罐子反覆看了看,又静静放到床头柜上。仲微以为要被取笑了,要被揶揄了,然後,终於也会有点什麽进展。终於可以,和自己喜欢的人,一起。
「仲微,现在…不行。」
什麽不行?为什麽不行?那什麽时候才行?
仲微僵了一下,大脑还迟缓地运转,没办法很快地反应过来。
「…现在不该这麽做。」
是不该?不能?还是不愿意?
炎誉抿着嘴。不太有什麽事情能令他感到棘手,这次却是少见地露出为难的样子。
「……想发泄的话,我可以帮你。」
仲微禁不住,有点疑惑地歪了下头。这段话听起来,就好像炎誉一点兴趣也没有,只有仲微自己一头热一样。
那双修长优雅的手停了一停,渐渐靠近过来,想替仲微解牛仔裤上的扣子。刚碰在金属扣上,仲微便想也不想,一把拍开了。
他实在忍不住,才有点动怒。是为了炎誉下午说有事,头也不回把自己撇下,结果竟是回来见炎媛。是为了自己一而再再而三鼓起所有的勇气,却一次又一次被对方不咸不淡地拒绝。是为了自己那麽……红着脸咬着牙,慷慨赴义一般走进同志用品店去,对方却根本看不入眼。
炎誉当然也清楚,仲微是不高兴了。以他的身分,自然不会和仲微较真,但是他也难得没有板着脸,没有给点训斥,反而在仲微头上揉了一把。这麽一个动作,倒好像证实他真的有什麽地方理亏,有什麽…对不起仲微的。
「不然,就早点睡吧。」
仲微仍在生气,气愤中也还是仔仔细细注意着炎誉的一举一动,看他起身下了床,听他走出房间的脚步声。
等听见书房门喀答一声关上了,仲微忿忿地,砰一下倒在床上。深呼吸几次,才勉强克制着,没有冲到隔壁房间,揪起炎誉的领子,狠狠给他一个过肩摔。当然,只是脑子里这麽想,是不是真的能摔成还是另外一回事。
大字型躺在床上,用放空的眼神盯着天花板,差一点点,就有一种害怕的感觉要浮上心头。
隔天醒过来,发现有人替自己盖了被子,但是那人已经出门了。明明是星期日,也还是起得很早,大概去了道馆。
在餐桌上看见一份早餐,不用问也知道这一定是留给自己的。但是此刻,仲微看着,却有点不确定感。不确定的是,炎誉到底出於哪种身分,出於什麽用意,才总是替自己准备爱吃的早餐。
这些无微不至的照顾,毫无怨言的包容,严厉的教训,亲腻的疼宠,欺负人的言词,却又周全的保护,宽阔的背,令人悸动的拥抱。
会不会,炎誉是在追寻真正亲情的过程中,在一种得不到的渴望里,将最容易亲近的他,作为情感上的依赖?
随之而来的那一夜,那些吻,都是为了落实这份依赖,或者情感界线模糊,甚或是炎誉根本昏了头,而做的附加行为。
又或者,根本只是他自己解读过头。
想到这里,前一晚令他翻来覆去,那种紧张害怕的感觉又逐渐清晰起来。
实在按捺不住,仲微背着包包出了门。想早点见到炎誉,一刻也不想等。他急匆匆地,在人行道上小跑起来,不小心撞到人,也根本抽不出空向对方说声抱歉。只是一昧地往前方奔去。他不怕早,只怕迟了,怕炎誉终究也会发现他渐渐发现的这件事情。
他只能跑得更快一些,希望能在炎誉离开前追上他。否则,以炎誉的能耐,很快能戴回那副舅舅的面具,能让这份感情消失无踪,能让一切恢复原样,不久的将来,还能喜欢上另一个人。
仲微大口喘着气,站在门口往道馆里张望。这个时间点,来练习的人渐渐多了起来,他巴巴地望着,却没在里面找到熟悉的身影。冒昧地冲进道场後方更衣室寻找,在淋浴间门口大声吼着,但是,都没有结果。
很有可能…是错过了……
心跳跳得很急,分不清楚是因为奔跑或者心慌的原因。转念又想,离开道场了也没关系,沿着回去的路,仔仔细细再找一遍,也就那麽几条巷子几个路口,一定能找到。就算…就算最终没碰上,那麽他总还是要回家的,一路找回去,也许会发现他就待在原本的地方,就在家里沙发上坐着,等着。
仲微不放过一点蛛丝马迹,检视着两侧人行道,骑楼下,天桥上每个个头和炎誉差不多的身影,几乎称得上是地毯式的搜索,同时心底又急迫地想不顾一切赶回家里。
已经奔走得一身是汗,仲微停下脚步,用袖子随意抹了一下,突然想起直接拨电话给炎誉其实是最快的办法。大概心慌则乱吧,竟然现在才想起这个方法,仲微吐了吐舌头,如果被炎誉知道,指不定又要怎麽取笑他的智商了。
找了阴凉处,仲微掏出手机,先拨了炎誉家里的电话。话筒里铃声响了很久,却没有人接,仲微只好挂断电话,试着拨炎誉的手机号码。
等待接通的过程中,无聊地随意看着,马路对面是一间咖啡店,气氛很不错,优雅宁静。他约过炎誉一两次,总觉得这是他会喜欢的地方,只不过炎誉还没能抽得出空。
视线不经意往落地窗边的位置看过去,忽然觉得那两人很眼熟。仲微定下心来,再一次确认,就看见男人站起身来,似乎向坐在对面的女士表示歉意,而後走出门口。仲微下意识闪身躲到骑楼柱子後,却还愣愣地抓着手机,听见话筒里男人淡淡地"喂"了一声,才慌忙把手机挂断了。
在柱子後方屏住呼吸,并没有对方回拨的来电。仲微盯着手机,有点失神,等了等,深呼吸一口气,才探出头去。
炎誉还站在店门口,低着头,像是也正在看着手中的手机。看不清楚他的表情,不过只站了一会儿,便转身回到店里去。
仲微没敢站出去,以炎誉精明犀利的个性,也许很快会发现他的身影。他仍然站在柱子後面,侧着身子,其实隔了几十公尺远,又在店里面,只看得见侧面,不太看得清嘴形和神情,只是猜测他们在对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