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更加忐忑了——我还不想死,我要活下去。
山下小溪蜿蜒,岸边芳草如茵。天色昏黑,景物模糊。我在小溪旁坐下,随手捧起泼在脸上,力图保持清醒。我小心翼翼卷起裤腿,血已变成黑色。背上一阵阴寒升起,我用手支着地面想站起来,无奈整条腿都麻痹了。摔到、支起,再摔到。最后,失去意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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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击鹅卵石,清澈悦耳。天亮时,我恢复意识,发现自己竟然可以站了。我正觉不可思议,这才想起弄玉曾教过我自行缓毒的心法。我松口气,沿路朝南走去,看到两座小帐篷。帐篷门前,一团木材灰烬。拉开帐帘,里面空无一人。钻进帐篷里翻了翻衣物,是桓雅文的。我忽然间鼻子一酸,用力揉了揉眼睛。
此时身后传来一个人的声音:「温公子?」
是桓雅文。帐篷帘子被掀开,探进一张眉目如画的脸:「你昨天去哪了?我们找你找了一个晚上。」原本放下的心又一次提起来,我恼怒以对:「好好和你的霓裳公主待着,不要和我说话。」桓雅文道:「霓裳昨天就回皇宫了。现在就只有琴畅和我,我们轮流守夜都没找到你,快急死了。还好你没出事。」
我气得浑身发抖:「是是是!我没出事!你和公主继续你侬我侬吧,滚!我看了你就烦!」
桓雅文在我身边坐下,轻轻拨开我的鬓发:「你的嘴唇发紫,受风寒了?」
我一掌挥开他的手:「你说待在山上一晚会不会受风寒?你这个淫荒之徒!伪君子!」桓雅文道:「我从未做过淫荡之事。」我吼道:「一见到漂亮公主,你眼睛都直了,还说什么满脑子是我?滚吧你!」
桓雅文笑着说:「真奇怪,为何我看你生气、听你骂我,不但不难受,还觉得有些开心?」我骂道:「滚!滚出去!」他柔声道:「温公子,你在吃醋吗?」
我脸上唰啦变得滚烫,「吃你的头!」
桓雅文的眼神愈发暧昧:「我说过,我一看不着你就会心慌着急,见着了你,又紧张万分。而且,我还很想……」话没说完,他已伸出一只手搂住我的腰。我本能挣扎一下,却被另一只手给勾住脖子。桓雅文微一低头,一个吻压在我的唇上。
第十章焚花剧毒
我想我也犯糊涂了。桓雅文吻我,我没有反抗,待他的舌抵住我的唇时,我竟张开嘴让他探入。舌与舌纠缠,更失了理智。我张开双臂回抱住他——桓雅文的吻不似弄玉那样放肆激烈,不会不给人回驳机会般疯狂侵占一切。他会考虑我的感受,小心谨慎、温暖柔和。即便是心跳加速,也恰到好处。
而之后的状况仅有二个字可形容:尴尬。帐篷里的光影明明灭灭,我只能以冷嘲热讽来掩饰心中不安:「左一句温公子、右一句温公子,害我以为你规矩了,结果和我想得差不多。」桓雅文垂下头,双颊发红:「对不起,实是情难自控。」我做无所谓状:「我又不是黄花大闺女,亲了就亲了。不过奉劝你一句,温采是灾星,跟我一起,小心得了弄玉的下场。」
桓雅文抬起头,眼神明亮:「你的意思是?」我笑笑:「你想多了。」忘记腿上有伤,站起来,腿上一疼,又跪了下去。桓雅文惊道:「你受伤了?」顺着他的目光看去,才发现脚边全是乌黑色的血。我又开始死鸭子嘴硬:「没什么,不是大伤。」
桓雅文突然背对着我蹲下。
我狐疑道:「你这是做什么?」桓雅文把长发搭到胸前,露出雪白的薄衫、线条分明的肩胛骨:「我背你回去。」我怒,「不要。」桓雅文道:「你若一直这样,等毒游到心脏,必死无疑。」我摇头:「我不要男的背。」桓雅文无奈笑道:「莫非女子就可以?」我心想也是,掐着他的脖子道:「不可以告诉别人,否则我杀了你。」桓雅文回首笑了笑,点头。
我轻伏在他背上,他很轻松地就将我背起,走得很慢、很谨慎。我抱住他的颈项,霎时感觉像找回了亲人——我扁扁嘴,将下巴枕在他的肩上小声道:「谢谢。」
桓雅文没说话,侧着头在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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碧华宅。我们一进去,迎面就遇上九灵。桓雅文对着目瞪口呆的九灵吩咐道:「九灵,去准备热水和毛巾,还有圣驼丹。」九灵看了看我,面露焦急之色:「温采他怎么了?受伤了?怎么会用上这个?」桓雅文道:「他被蛇咬了,快去吧。」九灵眼神怪异地看着他、又看看我,退下来。
桓雅文背我入房,让我平躺在床上,撕开我的裤脚,露出伤口。我疼得龇牙咧嘴,狠狠瞪他一眼。他抿了抿唇,额头上冒出细汗:「你忍忍,很快就好了。」说完,俯下身子。
我惊呼道:「你、你要做什么?」
下一刻,我再也说不出话来。
桓雅文竟在吸我腿上的毒汁。腿上疼痛难忍,心里却不是滋味——那伤口我连自己都嫌脏。我没脸喊疼,一口咬住枕头拼命忍。桓雅文轻压着我的腿,一口一口,直到血全变成红色以后才坐直身子擦了擦汗:「好了。」
我瞥他一眼,见他侧脸秀美、衣衫莹白,闹钟一乱,赶紧将头深深埋入枕头里。
桓雅文接过九灵准备好的热毛巾在伤口四周轻拭:「虽然伤口处的毒消了,但混入血液的只能用圣驼丹解决。」我一听,抬起脸来眨了眨眼:「这药很贵吗?」桓雅文道:「不是价钱的问题。只是这个药擦在伤口上比较痛。」我问:「有多痛?」桓雅文迟疑片刻,道:「大概……比撒盐要痛上十倍。」
我的心一抽,别过头去:「我不抹了。」桓雅文很坚持,「不行,一定要抹。」我试图和他商量:「给我吃点麻药好了。」桓雅文摇头,「那样会失效。」耍赖无效。长痛不如短痛,再说当着九灵的面,我不能丢脸。心一横,男子汉大丈夫怕什么,遂慷慨赴义。
桓雅文扭开盖子,抖出一点灰粉往我腿上撒去。
我放声惨叫——真的叫出声了。什么撕心裂肺、剥皮刮骨都无法相提并论,纵使千万块烧红的铁板往身上烙下去也没这么痛!
可是一想起桓雅文刚才替我吸血的模样,我眼眶发热,一口咬住手背硬撑。桓雅文的手一抖,似乎有些退却。但没一会儿还是一咬牙,又撒了一些。
「唔——」手背上有温热的液体流下,我紧闭双眼,恨不得直接死了算了。
桓雅文扯开我的手呵斥道:「你做什么!你要疼,咬我就好了,不要再弄伤自己!」我伸出手紧拽着他的腰,全身打哆嗦。桓雅文手忙脚乱地将我揽到怀里颤声道:「好了,都好了,痛就咬我,好不好?」他把手背伸到我的嘴旁,我抓住他的手,眼泪二话不说就流下来。
桓雅文未见我如此失态过,语无伦次道:「你、你怎么哭了?很痛,很痛是不是?都怪我!现在还很痛吗?」我摇摇头,紧紧握住他的手——因为有些话,我无论如何都说不出口。
那点痛算得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