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修被这一幕吓得魂飞天外,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跟着担架车一路狂奔到抢救室门口。头顶鲜红的指示灯亮起来,他盯着“手术中”三个字,呆立在门口,竟分不清这红艳艳晃动的是灯光还是血色。
慌张归慌张,该做的事情还是要做。Alpha不在,所有担子都落到了程修肩头。
他去前台缴纳了抢救费、器械费、药物费和住院费,代替郑飞鸾签下了知情同意书,为何岸申请了人造Alpha信息素急救通道,甚至因为手术输血量超过标准,他还捋袖子去血站献了一袋血。车轮战似的忙完一圈,程修精疲力竭,赶回抢救室门口等待。
“手术中”三个字依然鲜艳地亮着,不知何时才能熄灭。
他在家属椅上昏昏沉沉坐到半夜十二点,有个Beta女医生过来推了推他的肩,告诉他,小宝宝已经出生了,是个可爱的Omega女孩。宝宝的健康没有太大问题,只是体质虚弱,肺里又呛了点羊水,需要在婴儿恒温箱里观察几天。
程修瞬间清醒,拍着大腿跳了起来:“孩子的爸爸呢?”
“孩子的爸爸……情况还不太稳定。”医生神色凝重,给程修打了一剂预防针,“病人失血过多,又遭受了虐待,Alpha也不在身边,信息素平衡指数非常差,给抢救增加了难度,暂时还没脱离生命危险。”
程修紧张不已:“那……抢救成功的希望大吗?”
“我们会尽力的。”医生伸手拍了拍他的肩,以示安慰,然后扬起下巴,指了指新生儿监护室的方向,“去瞧瞧孩子吧。孩子都出生了,爸爸舍不得抛下她的。”
程修抬头看了一眼未灭的指示灯,揉了揉眉心,跟随护士穿过长长的走廊,来到了新生儿监护室外头。
隔着一层透明的玻璃窗,他看到了十几个粉嘟嘟的小婴儿。
护士将其中一个恒温箱指给他,程修睁大了眼睛,就见一个穿着纸尿裤的小女婴躺在里面,皮肤通红,五官有点儿皱,个头瘦瘦小小的,脑袋却圆圆大大的,头顶还长着稀疏而卷曲的胎毛。她的手腕与脚腕上各系着一环标签,正随着踢蹬的动作一颤一颤。小肚皮微微起伏,剪断的脐带处有一枚粉红的小脐夹。
今天是圣诞节,你迫不及待,连声招呼也不打,就这么掐着十二月二十五日的尾巴急匆匆来了。
程修鼻子一酸,不知该哭还是该笑。
他伸出手,用指甲轻敲玻璃,向里头的宝宝打了个招呼。
“铃兰,你好啊。”
第十一章
何岸苏醒的那天,已经是新年的元月一日。
他睁开眼,模糊的视野中出现了一条宽而长的素白带子,无边无际向两侧延伸开去。目光稍一聚焦,头顶一盏裸露的日光灯管刺痛了他的双眸。
长久沉睡过后又遇亮光,大脑一阵一阵强烈晕眩着。何岸不知年月,也不知自己身处何方,下意识的第一个动作却没有变——他伸出手,摸了摸肚子。
那儿平平坦坦,不再有高隆的弧度。
铃兰?!
他心里一慌,瞬间只觉身体下坠,惊惧中五官皆醒,耳朵里突然涌入了大量杂音:交谈声、行走声、杯碗碰撞声、婴儿啼哭声……吵嚷而混乱,堪比大型农贸市场。紧接着,他的鼻子闻到了各种融合在一块儿的气味:奶香、饭菜香、消毒水的呛鼻味道,隐约还有Omega温和的信息素气息。
频频有人影在眼前闪过,何岸看不清楚,想坐起来问问情况,腰部刚一用力,小腹立即传来一阵撕裂般的锐痛。
“啊!”
他失声呻吟,跌回了枕上。
“哎,你醒了啊?”旁边一个清亮活泼的嗓音说了话,“先别动,好好躺着,你肚子上还有刀口呢,小心别崩裂了。”
何岸忍着疼,急促地呼气吐气,好一会儿才缓过来。
他顺着声音的方向看去,一个栗色头发小圆脸的Omega也坐在隔壁床上看着他,旁边陪着一个五大三粗的板寸头Alpha。Alpha身穿信息素隔离服,颈后贴了一块抑制信息素释放的透气封胶,肌肉发达,形象粗野狂放。与之形成鲜明对比的是,他怀中抱着一个娇小的婴儿,弯折的胳膊悠悠摇晃,仿佛一只钢铁摇篮。
越过他们,何岸看清了房间里的景象。
这是一间六张床位的病房,住的都是刚生完孩子的男性Omega。大约是价格低廉的缘故,病房面积不大,Omega、Alpha、新生的婴儿、前来探访的亲友共处一室,十七八个人挤得满满当当,气氛介于热闹和吵闹之间,没有一刻是称得上安静的。
廉价病房不保护隐私,每张床位悬挂三条横杆,把横杆上的挂帘放下来,就算搭出了一个临时小隔间。
小圆脸Omega床边有一张婴儿床,何岸回头一看,自己床边也有,铺着柔软的淡蓝色海绵垫子,只是里头空空的,不见铃兰。他揪心于孩子的安危,不免焦急起来,想找个医生问一问情况。
这时候,程修端着一份盒饭,叼着一根鸡毛菜从外面游荡进来了。
“何岸?”
看到他,程修双眼瞪大,惊喜地叫道:“你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