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这样认为没错,但事实与否……”武柏摇摇头,没有继续说下去。
“好了,不说吴君了,说说你吧!”得知吴君很可能不是毒贩而是警察,吴匪没有武柏的沉重,反而放松了不少。只要吴君不是毒贩,没有做什么为害世人的事,至于吴君的职业是警察还是卧底,他并不太担心,毕竟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理想和选择,他并不想太干涉弟弟的自由。何况哪一种职业没有危险和辛苦呢?他原来做保镖的时候不也时时准备着给人挡刀挡拳头挡子弹,当然,更多的时候其实是挡骚扰和挡镜头。
“我?我有什么可说的?”武柏以为自己在吴匪的面前已经足够赤裸裸了,实在没有什么秘密是吴匪不知道的了。
“你说你原本学的是刑侦,后来干嘛自请去做卧底?那不是缉毒警的事吗?跟你有什么关系?”吴匪倒是很会挑重点。
武柏放开吴匪,双手耙了耙头发,有些艰难地开了口,“因为我爸死了。”
“对不起!”吴匪没想到会问出一段伤心往事来,他原本还以为武柏是受了什么刺激或激励,刺激是刺激,但显然和吴匪一开始想的不一样。
“那还不是重点,重点是,我爸死了之后,我才知道,我哥居然已经死了好多年了,他,他们竟然一直瞒着我!”武柏的声音已经略带哽咽。
“武柏……”吴匪伸出双手,把武柏整个拥进自己的怀里。“对不起,你要不想说,可以不说。”
武柏摇摇头,伸双手环住了吴匪的腰,把头枕在吴匪的胸膛上,直到听到吴匪沉稳的心跳,才再度喃喃开口,“我爸是军人出身,想当然的也想我们都当兵,我哥比较听话,早早参了军,而且因为他表现优异,被选去了特种部队。我小时候比较淘,家里保姆老用警察吓唬我,没承想倒让我立志当了警察。”大概是想起了小时候的事情,武柏轻笑了声。
“我哥大我十几岁,我们从小并不常在一起,所以他出事的时候,我爸才能瞒我那么久。还是我爸走了以后,我问我妈,怎么连爸爸过世,哥哥都不回来,我才知道……我哥已经失踪很久了。”
“失踪?”吴匪有点被说糊涂了,之前不是说死了吗?
“是,失踪!不过换句话说,也可以说是死无全尸,或者死无对证。”武柏的声音带着一种忿恨的萧索。
“武柏。”吴匪将人搂得更紧了些。
“当年我哥接到的任务是剿灭毒贩交易联络点,他们一个队去的,原本预计半天就能完成任务,拿到证据、捕获毒贩,却没想到情报错误,他们进攻的根本是一个毒巢,被伏击了不说,他们像捅了马蜂窝一样,和一波波发了疯似的毒贩搏命。装备根本就没带够,他们打到后来根本就是在肉搏,和毒贩抢枪,用匕首,甚至拳头……”通过武柏的描述,吴匪甚至可以想象那一场战斗会是多么惨烈。“我哥是队长,他们牺牲了近一半的队员,我哥拼了命的把大家带出毒巢,但是……他们在山林里迷路了,为了怕后面的毒贩追上来,我哥命令副队把大家带走,然后他负责断后。”
吴匪听到这,已经开始隐隐有一丝颤抖,只是太过专注于自己回忆的武柏没有发现,“我哥回来的战友说,我哥当时腹部已经中了两枪,人一直在强撑,如果没有及时送医,根本凶多吉少,可是他……”
武柏整个人都在抖,吴匪不知道武柏有没有哭,因为吴匪也在抖,他也陷入了自己的回忆中,一时间,屋里一片诡秘的沉默。最后还是吴匪有些喑哑的声音打破了室内的寂静,只是吴匪的声音听起来也像哭,“武柏,你哥,是不是叫武松?”
“你怎么知道?”武柏整个人从吴匪身上弹起来,双目圆睁地瞪着吴匪。
“武是武装的武,松是松柏的松……”吴匪的声音带着回忆的飘渺。
“……的武,松是松柏的松……”武柏在吴匪开始说的时候,也不由自主跟着开口,只是到后来,眼泪终于流了下来。
“真的是大哥哥……”吴匪终于知道他对武柏莫名的熟悉感是从哪儿来的了。
“你认识我哥?”听了吴匪的话,武柏越发肯定了这一点,他紧紧攥着吴匪的胳膊,像深海的溺者抓着最后一块浮木。
“嗯。”吴匪肯定的点头。“他最后一段日子,是在我们村里过的,确切的说,是在我们家里过的,不止我认识,吴君也认识。甚至,他还是我亲手埋葬的……”听到吴匪最后一句话,武柏“哇”的一声就哭了。吴匪抱着武柏,也默默地流泪。
武柏已经不知道自己是一种什么心情。虽然早就猜到了哥哥已经离开人世,但当确切的听到人当真已经不在了的时候,那种绝望还是如潮水般袭来;但总好过他们一开始猜测的死无葬身之地,或者暴尸荒野,至少在最后的一段时间,他的身边还有人陪伴和照顾,还有人和他一样记得他。
等武柏终于哭够了,吴匪也止住了泪水,武柏操着哭到沙哑的嗓音,低低地对吴匪说,“跟我说说我哥吧,什么都好!他最后那一段时间,过的好吗?”其实想也知道,不可能好,在死亡边缘挣扎的人,怎么可能会好的了?不是深度昏迷,就是被病痛反复折磨。
但没想到的是,吴匪却说,“好,过的很好,他在我们身边住了9天,却抵得上9年,我们都记得他,也感激他。”
武柏一个字也说不出来的紧紧盯着吴匪,而这次陷入回忆中的,变成了吴匪,“他来的时候,浑身是血,还是我把他捡回村子的。或者应该说,是他先捡到了重伤的我,然后我又把他带回了村子。”
“你为什么会重伤?”即使心系自己兄长的过往,但毕竟兄长已经过世,而吴匪却是眼前活生生的人,武柏还是问出了口。
吴匪耸耸肩,貌似满不在乎地道,“因为贪玩,从村里跑出来的远了些,遇到其他地方山民的小孩,以为他们和自己没什么不一样,结果就暴露了身体的秘密,被围殴的。”
“他们打你?”武柏没想到吴匪有过这种经历,那就难怪他一直对他自己的性别耿耿于怀了。
“嗯,”吴匪点点头,“群殴,几个打我一个也就算了,如果同龄我还有一搏的力气,但其中有那么几个比我大,而且还撕我衣服。我当时发育的早,十来岁的时候胸前就有两粒小笼包,如果不是这个,也不至于那么快就被他们发现。我不记得他们到底打了我多久,反正在我昏迷前,有大人来了,还补了几脚。”吴匪嗤笑。
“匪。”武柏将吴匪抱进怀里,下巴放到吴匪的肩膀上,用额头蹭着吴匪的额头。他不想他沉浸在过去的屈辱中,于是问,“后来呢?你怎么碰到的我哥?”
“是他捡到的我,我当时已经昏迷了,是他把我推醒的。我当时的衣服已经全被撕扯干净了,全身都光着,他就把他的外衣脱下来给我穿。”想象小小的赤裸的吴匪被自己兄长看干净了,武柏居然还有一点小小的吃味,不过想想吴匪连公开表演都被他逼着做了,武柏又开始后悔。只是此时的武柏什么也没说,仅仅是安静的听着。
“因为身上都有伤,我们走了大半天加大半宿,直到深夜才回到村里。当时因为我很晚了都没有回家,双亲求着村长几乎已经发动了全村的人来寻我,所以当大家看到全身是血的大哥哥和明显衣衫不整的我的时候,差点打起来。”吴匪想起当时的情景,浅浅的露出一个笑容,“结果没想到大哥哥说,你们想揍我也别当着孩子的面,吓到他怎么办?”那个孩子,自然是指当时的吴匪。“只是没想到他才说完逞强的话,就因失血过多晕了过去。”
“他后来怎么样?”听到自己的大哥晕了,武柏也紧张了起来,尽管他分明知道那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后来我把事情说清楚了,大哥哥就被安置在我家养伤了,只是他的伤虽然不在要害,而在下腹部,但大概因为子弹一直没有取出来,又因为剧烈运动而移位,所以一直血流不止,当时我们并不知道是枪伤,没有人懂,村医只用土办法治疗,情况便一直时好时坏,后来伤口周围大范围的化脓和感染,村医也救不了了,大哥哥就……”
“为什么不送医?为什么……”听到自己大哥过世的原因居然是因为没有及时得到治疗,武柏有些暴走。
“想送来着,但是从村里走到镇上平日就要十来天,大哥哥重伤,我们就是出几个人轮流抬着他走也得走上半个月左右,更不要说他自己走。”吴匪没有责怪武柏的横加指责,因为他了解武柏的心痛,不要说他的亲兄长,就是只和武松相处了短短数日的吴匪,提到那个人的死,都有种疼得喘不上来气的感觉。“是醒来后的大哥哥自己,说他的伤是撑不到县城的,让大家别忙了。他宁愿在村子里,过几天平静的日子。”
“那他最后那几日,是不是很痛苦?”武柏的眼睛又湿润了。他明白他哥的选择,因为以当地的医疗条件和水平,即使劳师动众的赶到了县城,他的伤只会吓到他们,却依旧治不好,况且还有可能暴露吴匪村庄的秘密,所以他哥宁可放弃那几乎为零的生存可能,静静地等待死亡,而让大家都图个平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