毁尸灭迹。
李望本能地想起这几个字,背上冷嗖嗖似爬过一条蛇。
麦婶跟过来:“找到没?”
“没有。看来不是在客栈丢的,打扰大娘了,我再去别处找找。”
李望寒暄着出来,在大水碓处找到青松:“你昨晚跟踪小麦一直跟到哪里?带上锹,咱们上山去。”
“带锹干什么?”
“小麦昨天上山时带了锹,如果不是挖什么,就一定是埋什么。”
“明白了,他埋了什么,咱们就挖什么。”
就要跟一位真正的刑警上山破案,青松十分兴奋。迅速找了两把锹来,两人雄纠纠地进山了。李望一路弯着腰寻找蛛丝马迹,车轮的辙痕,踩断的草茎,穿着胶鞋的脚印,渐渐走到山深处去。风过竹林,如龙吟细细,含混地讲述着一个古老的故事。
青松羡慕地问:“望哥,这就是追踪术吧?我在电视剧里看过。”
“不错,根据小麦的身高、体重,车子的重量,车轮的直径,还有昨天晚上的天气情况,泥土的硬度,可以在这些痕迹中甄别出,这一组脚印是属于小麦的,其余的则无用。”
“可是这一带路面这么硬,又都是浮土,什么脚印都不见了,该怎么找呢?”
李望想了想,不答反问:“听你爸妈说过,麦家在这山上原有一个窑场,你知不知道地方?”
“知道,是一座龙窑,就在离这里不远。”
“你带我去。”
两人拐了一个弯,转进山坳里去,青松叫起来:“又有车轮印了,小麦真的是往龙窑去的!”
李望经过这段时间的恶补,已知道龙窑是一种著名的窑炉形式,窑体呈长条形,多半依山坡而建,由下自上,斜卧如龙,故称龙窑,又叫蜈蚣窑,其历史一直可以上溯到商朝。
在山坡的一大片空地上,座落着已经废弃的麦家窑场。窑膛推翻已经近十年了,龙头、龙尾均残破不全,只有窑床还依稀可辨,是座中型龙窑。床边有新土,显见刚有人挖掘过。
李望只觉得一颗心怦怦跳。
他知道自己找到了,真相就掩埋在这堆土的下面,会是什么?
“望哥,挖不?”青松摩拳擦掌。
李望忽然犹豫了,要不要让青松知道这一切其实是为了他姐姐?当真相出土,青松能承受得了吗?如果,如果挖出来的,真是青花的尸体,他该怎么办?
但是青松已经性急地挖了起来,李望只得说:“动作要轻,别破坏了证据。”
“咔”一声,锹头碰到了什么。两人停下来,改用手挖,不久触到一张防水胶布。两人各执一端,用力掀开,泥沙哗啦啦撒下来,露出十几樽瓷器来,瓶罐杯碟尽有,都是白地青花,绘着山水人家。
青松大失所望:“是瓷器?小麦埋瓷器做什么?难道是对作品不满意?我们这边的烧瓷人,烧出的瓷出了废品,常会砸碎了一埋了事,算不得什么稀罕事儿。不过,他搞得那么神神秘秘的做什么?”
李望拿起一只瓷瓶,羊脂般细腻白净,虽然算不得什么精品,但也绝非次品。他跟青松一样在问:小麦埋瓷器做什么?如果是出于对瓷器的不满意,为什么没有砸碎?又何必要大老远地从城里赶回乡下连夜掩埋?分明是因为他找他问话,才使他迫不及待地要掩埋些什么。
他隐瞒了自己会烧瓷的技能,隐瞒了青花瓷瓶的来历,隐瞒了曾经追求过青花的事实,如今又想隐瞒这些瓷器——在他所有隐瞒的这些事之间,存在着什么样的联系?
那只花瓶的形状,就跟楚雄买过的青花瓷瓶是一样的,但图案是普通的花鸟。李望用手指轻轻拂过鸟羽,感觉有一颗小小的心脏在瓶子中跳动。
不需要专家鉴定也可以知道,这一只瓶子,和画着思溪烟水的那只,出于同一个人之手。青花瓷瓶,果然就是青花抛给李望的信息,幸亏被他握住了,幸亏不曾错过那暗示。这线索,将会带青花重新回到他身边。
李望忽然情不自禁,做了一个很奇怪的动作:将花瓶贴近自己的脸,仿佛要听它说话。
但他只听到青松的说话:“望哥,现在怎么做?”
“取出两件做证据,我拿回警局化验。其余的我们照原样埋回去,不要打草惊蛇。还有,你要特别小心,不能泄露秘密,不要跟任何人说起这件事,并且要继续帮我严密监视麦家的动静。”
“这是一个很大的案子吗?”青松被李望严肃的口吻又搞得兴奋起来。
李望郑重地点头:“很大,很大,很重要的案子。”
回程客车上,李望一直紧紧地抱着那两只瓷瓶,总感觉有一颗心在自己的怀中轻轻跳动。昏昏欲睡中,似有人在耳边低语:李望,救我,救我。
是青花。这声音他绝不会听错。
青花在向他求助。可是,她在哪里?又让他如何相救?
他有点想见裴玉衡,想同她说说自己的新发现。并不是真希望她帮自己破案,而是青花的案子无法立项调查,让他连个可以讨论的人都没有——方方会酸溜溜泼冷水,母亲会絮叨叨念妈妈经,就连青松,他都不能对他说实话,以免重新揭开伤疤让青花一家人再次痛苦。可是,他心里憋了太多的话,好想找个人诉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