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不太合理,但感情的事也很难说,也许王八看绿豆,对上眼了呢?也许何玲珑就不喜欢白面书生,就喜欢冷面司机,这也说不准吧。”
“看何玲珑斯斯文文的样子,不像啊。”
“那不一定,表面上越斯文的女人,骨子里才越野呢,要不怎么有句话叫‘扮猪吃老虎’呢?你们这些男人都只会看表面,哪里真懂得女人了?”
李望叹气,跟方方对话就是这么难,每一句都要夹枪带棒,就是不能好好对话。他决定免开尊口,好好陪老妈吃完这顿晚饭就算完成任务。
电话响起来,是裴玉衡打来的:“李望……”
李望心神一荡,在跟方方话不投机半句多的对话之后,再听到裴玉衡温柔的声音,简直就像一道清溪流过心头,又像是一道风筝在远处招摇,他忍不住要跟随飞去。
“我又看见楚雄了……”裴玉衡的声音有些迟疑,显然自己也知道这说法太荒诞。
李望知道,这时候决不能质疑,不然玉衡更不敢往下说了,他鼓励地说:“你在哪里看到他的?他在做什么?”
“我下午出院的时候,在医院门口打车,看见他就站在对面,可是一晃就不见了;后来回到宾馆,下车的时候,又看见他了。”
“你是说,他在跟踪你?”
方方整个人压过来:“谁的电话?谁在跟踪谁?”
李望拼命拧着身子避开方方的偷听:“你在哪个宾馆?”
“青花酒店。”
听到“青花”两个字,李望心里一颤,这仿佛一道指令,让他再也忍不住:“我马上过来。”他挂断电话,转身向方方说,“我有事先走,今天不能陪你吃饭了。”
“可我是去你家吃饭啊!”方方怒不可忍,“有没有搞错,是你妈请的我,不是我要缠着你!你这算什么?”
公交车恰好到站,车门打开,李望不顾一切,扔下句“改天请你”,三步并作两步下了车。方方气得扑到窗边时,只来得及看到李望拦了辆出租绝尘而去。
方方又气又疑。李望父亲去世得早,寡母孤儿,量入为出,自小养成节俭习惯,平时的交通工具不是自行车就是公交车。可是为着某人一个电话,却舍得打出租急急奔赴。是谁?谁有这么大的魔力?
李望下车的时候,裴玉衡已经体贴地站在酒店门口等。看到他,立刻迎上来。
“刚才我也是在这里下车,结账时看到另一辆车在身后停下,我起初没注意,但是往酒店大门走的时候,有种很强烈的感觉,好像背后有一双眼睛。我回头,看到那辆车忽然启动,立刻就开走了,但我已经透过车窗,看清楚里面的人是楚雄。”
“你说过你相信‘魇’。”李望轻轻说,两人默契地顺着裴玉衡指点的方向并肩往前走。刚进九月,昌南的夜晚还有点小闷热,但是玉衡已经穿上风衣,李望知道她冷,不禁心中唏嘘。
“可是我相信这回看到的绝不是鬼魂。”玉衡困扰地说,“之前在半梦半醒间感受楚雄,我会觉得那是一种气息,可是今天,我确定自己明明白白看到的是人。”
“蒋队说,再把审讯报告做完善些,可以提交检察院了,再过几天,你就可以领回你先生的遗体遗物了。也许,当你亲眼看到他火化的时候,才能真正放下。”李望自知这话有些残忍,可是也想不出别的说辞来,这种时候,他真是佩服那些能言善道总是能用最婉转的方式来叙述最冷酷的事实的人。
裴玉衡站下来,双手捂住脸颤抖起来,泪水从她的指缝里洒落,而李望完全不知所措。过了一会儿,他伸出手将裴玉衡拥在怀中,任她的泪水打湿他的肩。
忽然之间,李望有种强烈的感觉,正像是裴玉衡形容的,“背后有一双眼睛”。他猛地转过头,看到不远处停着一辆黑色桑塔纳,虽然隔着车窗,但李望仍觉得跟某人的眼光对视了一下,撞出霹雳雷火,车子立刻发动开走了。
李望看不见车里的人,但却心明眼亮记下了车牌号,他问玉衡:“刚才跟踪你的是这辆车吗?”
“好像是,我不能确定。”
鬼魂再死不瞑目,也不可能开着一辆普桑来跟踪遗孀。李望心中有数,立刻拨电话给交通部门的同事:“帮我查个车牌……”
等回音的当儿,裴玉衡已经冷静下来,问李望:“如果我不起诉谷好问,会对他轻判吗?”
“法庭会作为重要的参考依据。不过,如果谷好问真是直接造成你丈夫死亡的原凶,你真的会原谅他吗?”
“是楚雄伤害他在先。楚雄已经死了,再拉上他陪葬,只会加重伤害。”裴玉衡叹息,“生命不能重来,我不想世上再多一个寡妇。”
李望深深动容。有的人会因为自己不幸,就巴不得地球毁灭,全世界跟着自己一起沉沦;但也有人,像裴玉衡这样,会对所有的不幸感同身受,即使自己沉沦在最黑暗的炼狱里,也依然愿意用一颗天使的心来照亮世界。
他们这时候正经过一家瓷器店,玉衡在橱窗前站下来,望着一只花瓶出神。那是一只青花瓷瓶,也画的是山水,造型与楚雄案发现场发现的那只碎瓶有八九分相似。
李望安慰:“案子结了,那只花瓶就可以还你了。”
“你好像很遗憾。”玉衡转过身注视他,“对那只花瓶,你一直特别在意,有什么特殊的原因吗?”
这女子不仅有一颗天使的心,更有一颗玲珑剔透心。李望深呼吸,终于说:“我一直都想跟你说说我的事,那只花瓶的事,你愿意听吗?”
“上面的画,是你认识的人画的?”
“不错,那幅画,我亲眼看着我女朋友完成的,她叫青花。”
“青花?跟我住的酒店一个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