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一夫是以武勇出名的猛将,而非才智过人的智将,面对这个问题他竟然回过头当场朝那人问道:
「喂,你叫什么?」
这不是逼那人当面说谎吗?
煜昊正觉可笑打算拒绝杨一夫的要求送他们离开,却听见那人抬起头露出被风霜折腾得苍老的面庞,以不再悠扬如琴的声音道:
「在下元轲,归元的元,轲峨的轲。」
「他说他叫元轲。」杨一夫此地无银三百两的说道。
煜昊皱着眉瞟了眼没脑子的好友,再望向那张陌生得令人忍不住皱眉的容颜,望着他死灰般没有神采的眸子,望着他左眼角下微小的朱砂痣,胸口不由得闷疼发紧。
他说不出拒绝话语,注定只能成为杨一夫的共犯。
「人,我就留下了;你现在马上离开,就当今天没来过王府。」
煜昊迅速做出了决断,杨一夫离开后他会吩咐王府上下当作杨一夫今日从未来过,若有谁胆敢泄露小心脑袋搬家。
杨一夫个性爽朗直率毫无心机,丝毫不怀疑煜昊一口答应是别有想法,呵呵一笑拍拍煜昊的肩背立即推门离去。
门关上了,煜昊的目光变得漆黑深沉,寂静里他专注地望着曾以绝世容华名满天下的男子,如今娇媚容华已在风霜折磨下消逝,却磨不尽这人与生俱来的沉静从容。
他静静地望着元轲。
一望,便一世。
第一章
在热水里洗过长期累积在身上的污垢后,他换上不知从哪里找来的绸衫和夹棉袄,重新坐回炭炉子边,由个细心伶俐叫阿黎的僮仆为他梳发。
阿黎是在定王府出生长大的家生子,也许是从小耳濡目染深谙侍候人的道理,不像他这年纪的孩子一般毛躁,见元轲疲累至极懒于谈话也就静静的做自己的事,不呱噪吵人清静。
为了怕体虚的他浴后着凉,房里的炭炉子烧得贼旺,阿黎都出了一身薄汗了他的手却仍旧冰冷,他自己知道这具身躯内耗太重怕一生都调养不过来。
阿黎才刚将他一头乱发梳开,尚来不及绾成发髻,定王已然推门入内。
见他披散着一头长发定王煜昊明显一怔,这才想起他入内前该先敲门询问,怪只怪这是他的府内他去哪里向来不需要征求任何人同意。
元轲倒是很了解自己此时寄人篱下的身份,见定王进门立即略整衣裳,在阿黎扶持下起身向定王行礼。
前些天他不慎伤了脚,杨将军带他离开故宁时险些为了这个伤无法成功,加上在故宁被折腾得身虚体弱此时仅是起身拜揖便觉头脑发晕。
定王看出他虚弱示意阿黎扶他坐下,接着借口要阿黎去厨房取午膳要阿黎离开。
房里只剩他们两人,元轲心知定王有话要对他说静静等待着,不知定王会问他的出身来历或是要他安份守己不可惹事生非。
他的猜测全都落空,定王仅是静静看着他目光幽深若有所思,直到阿黎取回鸡汤粥时才说了句要他好好休养便离开房中。
他素来是个心思明亮的人,加上昔日曾与定王有数面之缘,见此情状便知定王怕是知晓他被流放的理由了。
既然定王选择沉默以对,他自然不会傻到自曝身份,就这样心照不宣的沉默着未尝不是件好事。
他被安置在定王府后一处小院里,远离主屋亦远离众人耳目,这个安排与其说是为了让他静养,不如说是为了好好隐匿他的存在。
后来,他从阿黎处听说,定王当夜告知府中心腹,说他是杨一夫将军秘密寻来的文人军师,虽是罪人身份但是身怀不世之才,此时边疆不宁蛮族常游击入侵,乃是朝廷用人之际杨将军以死者替换他出逃亦是迫不得已,要求众人必需管好自己的嘴巴绝对不能泄露分毫,否则就是拿自己、拿定王府、更是拿杨将军的性命开玩笑。
这番话真假相扣说得入情入理,反正任谁都看得出他是由故宁逃出的罪人,与其硬说他并非罪人不如顺着事实编织谎言,所谓欺敌先欺己用兵之道莫过如此,此话也解释了杨一夫为何明知他是罪人仍救他离开故宁。
杨一夫出于武将世家又自愿镇守边关,在边关众士兵与百姓间声望极高,这番话不仅是提醒众人泄露他的身份不止会害了杨将军,更要小心会被誓死效忠杨将军的士兵报复,到时候一人被千刀万剐成肉泥还好,若连累全家都成了刀下亡魂,就只能在阎罗殿前哭诉了。
因着定王编造出来的虚假身份府里人人敬他,偶尔相遇皆唤他一声先生,却不知他的过往和天纵奇才、满腹经略一点关系也没有。
定王府共有两处,一处在边关封地,另一处则在京城,定王殿下虽然长居边关封地,先皇赐婚的王妃却居于京城,定王夫妻虽然两地长隔多年,但定王并未纳偏房,这座边关王府内始终只有他一个主人。
定王妃曾替定王选了两个贴心合意的人随行侍候,却被定王转赠他人。
传闻皇上曾打算赠予几名美人,定王亦婉拒之。
外人皆道定王是痴心人,心里只有定王妃一人,每年冬季战事稍停总会回京与王妃一叙,却不知为何王妃始终没有诞下一儿半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