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很危险？」
「是的。」尼克觉得鼻子发酸，他已经很久没有遇到这样的事了。
「我曾有个男朋友。」斯班塞小姐说，「不是那个学生会长，是另一个，他也是个危险分子。」
「他做了什么？」
「他喜欢走极端，总是和人相反，他爱看有大屠杀的电影，还喜欢吃烤焦的东西。」斯班塞小姐皱着眉，恨恨地但又不无钦佩地说，「他还喜欢探险，有一次他独自一个人穿越了一片丛林，还给我带了一罐子活的蜜蜂。他有时心狠手辣，冷酷无情，但却有个优点。猜猜是什么？」
尼克摇了摇头。
「他冲澡时会大声唱歌。」
「就这样？」
「就这样。」
「这并不是优点。」尼克说，「这只是习惯。」
「也许。」斯班塞小姐看着他，然后说，「不管它是什么，但是心会为之融化。」
尼克仿佛感到自己的心被重重击打了一下，整个扭曲起来。
没有人问过他是否爱他，是否关心他。连利奥自己也没有问过，只是在神志不清的时候向他索要过一个吻。
利奥希望像真的一样，可什么才是真的？在那副坚硬坚强的外表下，他也只是个普普通通的男人。他迫切需要有人来爱他，什么样的爱都行，虽然他表面上总是表现得对此嗤之以鼻。
尼克想起他睡觉的样子，他做恶梦会大汗淋漓。尼克想立刻回到他身边，拥抱他给他温暖。
斯班塞小姐从沙发上站起来，客厅里没有开灯，他们枯坐在黑暗中，现在有一个人离开了，尼克才感到难受。
一个人在黑暗中的感觉真可怕。
他听到斯班塞小姐上楼的声音，过了一会儿她又下来了，手里抱着一些男人衣服。
「不要问这些从哪来，它们还没有找到自己的主人，希望你能合身，我是按着标准买的，各种风格。高兴点亲爱的，我喜欢活力四射的男孩子。」
她忽然走近他，拉他靠近自己，并且用胳膊搂住他的肩膀。她的身上散发着一股洗发精和香脂的味道，并不是艾勒猜测的那种刺鼻香水。
那可能是尼克头一次体验到在女人臂弯里该有的感觉，是女人，像母亲一样，温柔温暖，和凯西的怀抱不一样，和女孩们的热情拥抱也不一样。
真想让利奥也感受一下。
尼克低下目光，感到自己脸红起来。然后连自己也没有发现，眼泪淌在脸上。在这个实际上对他而言什么人都不算的女人家里，在她的怀抱里，他垂着肩膀，坐在沙发上哭。
他有什么好哭的，该哭的人还躺在冰冷的礁石上，但是他能够感同身受。
「也许我真的没有长大。」
斯班塞小姐放开他，尼克只觉得自己能在那个臂膀中躲避即将面临的挑战。
「长不大是让人羡慕的事，我二十岁时也不想再长大，可是过了三十岁还是一样，什么都没有变。」
她微笑。
「老化的只是肉体，灵魂是没有年龄的。当然，我的肉体也没有年龄。想做就去做，这是年轻人应该有的态度。」
斯班塞小姐把一叠崭新的钱夹在几件衣服中间，然后再把它们一起装进一个小旅行袋里。她还拿了一些罐头和其他吃的东西，就像为即将远行的孩子准备行李的母亲。
最终，她最自己的所作所为感到满意。
尼克看着她的手指，看着她细心涂着的玫瓣粉色指甲油，他得到了最无私最珍贵的礼物。
斯班塞小姐送他出门，尼克知道只要走出这道门，他就又回到那个危机四伏的时间了。若是从前，他一定会彷徨犹豫，但是现在他却有些急切。
「如果有机会，一定要回到这里来，不管多久。」
斯班塞小姐微笑着，看着尼克走到门廊上，她没有跟出去，只是站在阴影里微笑。
她说：「再见，彼得。」
尼克楞了一下。他注视着那个微笑，斯班塞小姐的笑容和小时候童话故事里的人物如出一辙，充满了不可思议的梦幻色彩。于是他也露出微笑。
他说：「谢谢你。温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