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用了自己最熟练的幻术,想要给他们一点教训。”
察觉到周遭突然阴暗下来,为首的富商当即浑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
连绵的霪雨,潮湿的风中带来了血的腥气,远处是飘摇的红灯笼,他们抬头正对上“姜氏衣铺”四个大字。
这不是别的,正是薛止当初经历的那雨夜梦魇,破绽却远比那时多,只要稍微懂点风水之术就能轻易化解。
伞郎本来想趁他们破阵的时候悄悄溜走,哪想到那个老道是个不中用的废物,居然是一行人中最先被吓得厥过去的那个,害得一群人怕得要死还得给他掐人中。
“之前那幻境难以破解有三个原因,你是凡人之躯,正好碰到雨天,有白容的妖力在帮衬,天时地利人和样样占全,他们连现在这个都破解不了还想找什么剑?我布下的阵法哪个不比伞郎这点小把戏复杂?”
整件事情过于荒谬,穆离鸦听得连连摇头。他实在想象不出来居然能有所谓的高人被伞郎吓得屁滚尿流,“这是碰到江湖骗子了吧。”
如果不是江湖骗子,但凡通一点鬼神之事阴阳之理,这伞郎的雕虫小技都不应当被放在眼里,更别提晕过去了。
“嗯,领头的那人意识到自己受骗以后大发雷霆,结果还不等他跟那骗子老道秋后算账,就发现那个江湖骗子偷了他大部分盘缠跑了。”
“……你怎么知道得这么清楚?”穆离鸦停下脚步,颇有几分地疑惑看着薛止,在他的认知中,薛止不是对这些琐事有兴趣的人,“别告诉我是你专程去打听的。”
薛止摇摇头,眼神仿佛在说你想到哪里去了,“我去了趟隔壁镇,回来的路上在吴伯的酒馆歇脚,听店里的人当笑话说的,回来又听伞郎抱怨了两句。”要不是这事实在太过可笑,他可能听过就忘了。
穆离鸦没有问他去隔壁镇子做什么。隔壁镇子被泽天君毁掉以后便成为了死城,薛止去哪里能做的只有一件事,那就是让那些枉死的冤魂安息,净化每一寸浸透了怨毒的土壤。
“到了。”
在他们说话的同时,不算远的这段路走到了尽头,穆离鸦低头看了眼怀中的匣子,“我去找伞郎,你等我一下,我和你一起回去。”
作者有话说:
暂定两个番外,第一个更完就标完结,第二个去我微博找。
这个故事是鹤之衣乃至整个故事一些细节方面的补完,有些东西正文实在放不下了。
“在吗?”
穆离鸦敲了敲门,许久都没得到回应,便耐着性子又问了一遍。这次门倒是开了,不过伞郎站在门边上看起来也没有让开的意图。
“我可以进来吗?”
伞郎一步不动,“穆公子,我这边不太方便,你有什么事能够在这里说完吗?”
他身形单薄,又比穆离鸦矮了一个头,穆离鸦真想知道的话只要越过他往里边看就是了,“听说你前几天赶跑了觊觎我家宝物的坏人。”
“是那群人太没用了。”想起那件事的伞郎嗤了声,轻蔑之色都要藏不住,“我还以为多厉害,天知道是这种货色,我还没做什么就吓了个半死,反而是我还要重新去砍竹子,差一点天就亮了。”
天亮以后伞郎就无法在凝聚出实体,那样的话要把竹子运回来几乎就成了不可能的事情。
没有竹子就没法制伞,他又不可能开口向薛止求援。
“谢谢你了。”
伞郎颔首,当做是应下了这声谢,“你来找我不会就为了这些无聊的东西吧?”
“嗯,的确不是。”穆离鸦还是那副好脾气的样子,笑得眼角都弯起来,“我有东西要给你,喏,就是这个。”
伞郎看了眼他怀中抱着的东西当即像被刺伤了一般迅速别开视线,不敢再看第二眼。他低声道,“你一定要这样对我吗?你们一定要……”
听清楚他究竟在说什么,穆离鸦收敛了笑容,很是郑重地说,“我和她约好了会把她交给你,至于你要怎么使用是你的事,你要是觉得看着碍眼的话也可以丢掉,这都是……”
“我不会这样做!”
伞郎突然吼出声,打断了穆离鸦未出口的后半句话。意识到自己的失态了的他狼狈地往后退了一小步,“你不是想看吗?那就进来吧。”
阴暗的屋子里,窗户被贴上染过各种颜色的桐油纸,只有一点昏暗的光线被滤了进来。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说不出的苦涩味道,除开桐油的气味,像是化开的颜料,又像是没有干透的纸张。
穆离鸦没有继续往前走,因为这屋子里根本就没有地方供他落脚。
墙上地上,到处都是一团团的绮丽颜色,就像是无数盛开的花朵一样。他定睛一看,发现这些都是伞,制成了的和没有制成的,桃红柳绿,雪青绛紫,各种各样的颜色,河流一样铺陈开来,将屋子都淹没掉,光是看上一眼就眼花缭乱。
“为什么?”穆离鸦发问道,为什么要做那么多伞?哪怕已经知道这伞郎整日在做什么,可亲眼见到这样一幅景象还是觉得震撼。
伞郎小心地在花团锦簇的雨伞中穿梭,在一个不起眼的角落找到做了一半的骨架,小心地剔掉竹子上的毛刺,然后拿起来比划一下长度,“什么为什么,除了阿容喜欢还能有别的原因么?她总是被关在屋子里,能够看见的只有院墙和那棵梨树,而梨树一年只有那么一点时间开花,眨眨眼花期就到头了。”
在伞郎到来以前,这是她在那枯燥痛苦的日子里唯一的慰藉。
好在伞郎来了,他给没有过去记忆的她描述了许多曾经她连想都不敢想的东西,“我给她说,我曾经把卖不出去的雨伞在屋子里全部撑开,就当做是踏青赏花。我本来是想苦中作乐,结果她露出向往的神色,说哪怕一次也好,想要亲眼看到这样的场景……我履行了和她的承诺,但是她为什么要这样对我,姜家那群杀千刀的为什么要这样对她呢?”
“你其实是知道的吧。”
穆离鸦就靠着墙,静静地看伞郎在屋子另一头忙碌。
“知道什么?”伞郎还是没有抬头,专心地做手上没有做完的活。
在需要用火烘烤竹片的时候,还不等他伸手去拿蜡烛就有一团青绿色的狐火飘到了跟前,他愣了下,“谢谢穆公子。”
“她没有过去的记忆,可是你有。凡人最多百年寿命,许多事情如果有人刻意封锁不过几代就会被逐渐遗忘,好似没有发生过,但这对像我们这样的妖物来说并不适用。”
这伞郎从前朝末尾的战乱年间起就一直在这世上漂泊,不论是那轰动一时的莲台大案,还是一些可能连当政者都忘记了的事情,他都曾切身经历过又怎么会轻易淡忘?
许久之后伞郎才出声,“噢,你说这个啊。”
“你知道她过去的身份对不对?”
“嗯,我知道。我和阿容熟起来没多久我就知道她和那些莲奴娘娘有牵扯了。”
“她这个地方,”伞郎撩起左边的袖子,按着肘窝的位置轻声说,“有一块莲花样的伤疤。”
不用他在过多说明,穆离鸦就懂了他的意思。
月光一样皎洁的鹤锦是用白鹤羽翼最柔软的羽毛织成的,所以白容的手臂常年伤痕累累,伞郎心疼她自然会想办法为她包扎伤口上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