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惊辰压下心头强烈的不适感,接着道:“那天在你公寓,我跟你提过,让你考虑分手。那句话,并不是在与你置气。”
薛睿嗤笑一声,端起红酒抿一口,“对,你说过。前脚把我的角色夺去送给他,后脚便要同我分手。”
傅惊辰只当没有听出他话中之意,径自说下去,“我最开始有分手的念头,是在两年前。”
薛睿面色陪丕变,举着酒杯的手陡然僵住。
傅惊辰似是唯恐怕他听不明白,又补充道:“两年前,你确定接下《面具》之后,我便一直在考虑分手。”
《面具》的主要拍摄地在法国,之后又去多个国家补拍。从开机到杀青,断断续续花费将近一年时间。
在那一年中,傅惊辰无数次想过提出分手,考虑到会影响薛睿的拍摄状态,都尽力忍耐下来。终于等到影片彻底杀青,薛睿却为救他出了车祸。傅惊辰大受震动,“分手”两个字,再也说不出口。有段时间他已经在想,不如就当做毫不知情,一如既往与薛睿相处下去。他想要的感情,或许本来就不存在于这个世界。人性原本便是自私,不仅薛睿,哪怕是他自己,总也有一些不可告人的私欲,掩藏在心底最深处。
他不断劝告自己,心中的空洞却一日大过一日。对待薛睿,也越发失去耐性。傅惊辰恍然醒悟,他本性自私凉薄,从来都不能委屈自己。若强迫转性,反倒害人害己。
“薛睿,”傅惊辰话语间流露疲惫,眸底亦漫开一抹忧伤,“我要分手,与褚容没有丝毫关系。从头至尾,这都是我们两个人之间的事。”
每一段感情的开始,都芬芳满溢;结束时,也总有苦涩难以下咽。话说到此处已经足够。再多一句,怕是这脆弱的平静,也要难以维继。
薛睿咬破下唇,殷红血水流过下颌。他一手支撑额头掩住面孔,心中有一个声音疯狂嘶吼,痛悔自己被嫉妒冲昏了头脑,将他与傅惊辰逼迫到这一步。
如果时光可以倒流;如果他没有提起过褚容;如果他能够多一点信心;又如果,他没有接下《面具》……
悔恨那样多,每一桩都如利刃穿刺胸口。
泪水冲破眼眶涌出。薛睿手指抖动抓不稳酒杯,红酒摇摇晃晃泼洒在手背。
傅惊辰走过去,拿走薛睿手中的酒杯,将他曲卷僵硬的手指捂在手心,轻轻按摩搓揉,“不要难过。都会过去的。”
割舍一份感情也许痛苦,但总能咬牙熬过去。相比日复一日的消磨,能够平和分手,已是最好的结局。
薛睿抬起头来,透过朦胧泪眼望向身前的男人。手指被他熟悉的手掌轻柔握住,傅惊辰的体温透过皮肤,再流过他的血液直达心脉。
怎么能够放手?这个习惯将他捧在手心呵护的男人,他怎么舍得放开手?
“惊辰……”薛睿伸出另一只手,攥紧傅惊辰的衣袖,“惊辰我错了。你……你原谅我这一次,好不好?我以后绝对不会再做错事。真的!一定不会!”
傅惊辰顿下手中的动作,片刻放开薛睿的手,平静道:“我试过了。”
试过了,做不到,于是只能分开。
别人也许可以,但是傅惊辰,永远也做不到。
后退一步,傅惊辰嘱咐薛睿,“你先平静下情绪,我过会儿再打电话通知你的助理。”说完转过身,迈步向门口走去。
“惊辰!”薛睿至此彻底方寸大乱。他高声嘶声,撑着餐桌站起来,眼泪打湿衬衫领口,“我不分手!你可以不理我,可以不见我,甚至可以去找其他人!可是我绝不分手。”
傅惊辰匪夷所思,回头问他,“这还有意义吗?”
“当然有!”薛睿几近崩溃,用溢满泪水的眼睛,贪婪地一遍遍抚摸傅惊辰的面容,“你是我的命啊!没了你我活不下去的。我怎么可以把自己的命丢掉!你对我而言,就是安臣的谢文夏!你可以不要我。但我就算是死,也绝对不会放弃你!”
薛睿双眼缠满血丝,泪水横流的脸,扭曲犹如癫狂修罗。傅惊辰下意识到抽一口冷气,自言自语道:“你简直疯了。”狠心不再理会,自顾出了包房。房门隔绝了薛睿的哭喊。走廊的窗子开着,雨声落在耳中,稍微平复了心绪。
薛睿似还残存一丝理智,没有不管不顾追出来。傅惊辰松一口气。几分钟后,打电话给薛睿的经纪人。等万玉成赶来带走他,傅惊辰取车开回公司。
那一夜大雨未停。傅惊辰歇在休息室,辗转至东方破晓,方才略睡了一会儿。睁开眼时,仍觉昨晚像一场梦。昨晚薛睿失控的模样,太过出乎傅惊辰的想象。他们相伴六年有余,薛睿生气发怒的次数,傅惊辰几乎能够一一数出来。他非常善于管理自己的情绪,总能让心情维持在平和安稳的状态。上一次在薛睿公寓,他们那场争执,已经让傅惊辰大感意外。而昨晚……
傅惊辰揉了揉眉心,起身去洗澡。
话说开了就好,其他都是次要。也许一贯平稳的人,反而更难承受打击。过一段时间,薛睿应该会走出来。
今天一早,便有一个重要会议,傅渊与傅惊云都会出席。傅惊辰昨晚几乎没合眼,接连喝了两杯黑咖啡,勉强撑起点精神。
傅渊看他面色憔悴,哼道:“整日精神萎靡,也不知在忙些什么!”
傅惊云连忙将手中文件推在父亲面前,试图引开他注意力。
傅惊辰习以为常,神色全无变化。
会议开始不久,余怀远打来电话,手机在掌心嗡嗡震动。傅渊如同装了一只探测器在傅惊辰身上,立时便发觉情况,狠狠瞪来一眼。
傅惊辰挂断手机。余怀远会意,立刻改发一条短信。
傅惊辰点开收件箱,一行触目惊心的汉字闯进眼中——叶导要撤换褚容!
傅惊辰盯着短信来回看了数遍,眼前忽然一阵晕眩。傅惊云察觉异状,伸手来扶他。傅惊辰推开兄长,起身来打断傅渊的讲话:“我离开一下。”
而后抛下傅渊的斥喝,匆匆扭开会议室的门跑出去。
第33章
傅惊辰疾步走进电梯,手机拨通叶导的电话。“我等你过来。”叶导应是早有准备,不等他开口便抢先说。傅惊辰便也不再多言,直接切断电话。
车子一路飞驰,大约两个多小时后,驶入C城下属的一座小县城。县城东部的老城区,零星散落着几个年代久远的居民小区。傅惊辰将车子驶入其中一个小区停下。叶导的助理早早等在外面,傅惊辰刚刚将车停好,助理即快步上前拉开车门。
傅惊辰面色冷厉,助理便也一言不发,微微低头,谨慎地走在前方引路。
两人一前一后,行至小区侧面一排平房外。助理向傅惊辰指一下左侧一扇房门,示意叶导就在里面。他正要上前敲门,傅惊辰已抢先伸手推开房门。沈蔚风的愠怒的声音清晰地传过来,“褚容的表现明明很好!他是有不足。可是演员如果处处完美,那还要导演做什么!他已经在很努力地去贴近角色了。进步也非常明显。怎么就不能再多给他一些时间!”
“我也想知道,”傅惊辰站在门边,冷声道:“为什么不能多给褚容一些时间。”
沈蔚风与叶导一同转头看过来。
叶导向傅惊辰点头寒暄,“来了。”态度平和冷静,似乎只是平日偶遇,极为寻常地打声招呼。
沈蔚风的反应倒更大一些。他视褚容为挚友,自然对傅薛二人全无好感。以往若无意碰上,他定然不会给这两个人好脸色。现下明知傅惊辰匆忙赶来是为褚容求情,仍旧忍不住向傅惊辰翻个白眼,又冷哼一声,方才满面不屑走出去。
傅惊辰将房门关紧,直视着叶导的眼睛,慢慢走到这位享誉世界的大导跟前。他面相天生带一点冷,五官又偏于秀丽,脸色沉下时,便似一尊冰雪雕就的人像,眼珠儿里都凝着寒气。旁人的视线与他对上,总要有些不舒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