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撒娇。”扶苏毫不严肃的训斥一声,手掌非但没将胡亥扯起来,反而轻轻摩挲着他的脊背。
胡亥趴在扶苏怀中,嘴角上翘,笑得得意。
一声哀鸣忽然从天空响起,尖锐的哮鸣紧接而来,胡亥猛然放开扶苏,仰头看向天空,正好见到十五双爪刺穿一只孤雁的翅膀,尖锐的喙深深刺入大雁脖颈,将它只能惨叫着煽动翅膀,无能为力的看着自己越发向地面摔落。
“大哥,今天的第一只猎物是十五的了,你说你能比它抓得多么?”胡亥看着擒获猎物后得意洋洋拍打着翅膀绕着自己飞了一圈的十五,转头对扶苏询问。
扶苏顺势扯住缰绳,坐骑与他默契十足的停住脚步,轻轻嘶鸣一声,不太悠闲的在草原之中闲逛起来,时不时打个鼻息。
直到骏马走到溪流旁不紧不慢的咀嚼着地上的嫩草,成队的大雁终于出现在扶苏视线之中,他飞快搭弓,弓弩瞬间瞄准了领头的大雁。
箭矢爆射而出,带着强劲的气力刺入头雁的双目,它甚至没来得及发出一声叫喊,已经“噗——”的一声摔落在草丛之中,空中的雁群已经发出惊慌失措的叫声,散乱不知应该去向何处。
跟随的护卫立即上前替扶苏拾取猎物,扶苏却手指翻动,接连射出数箭。
“长公子又见面了!”没等护卫将头雁身上除了扶苏的箭矢还另有一支同样刺入头顶箭矢的消息上报,一张熟悉却让扶苏避之唯恐不及的面容出现在他视线之中。
扶苏瞬间皱紧了眉头,想也不想的抬手按住胡亥的脸蛋,将他压入自己怀中,拉开外袍将他整个藏了起来。
以栾提顿百步穿杨的本事怎么可能没注意到扶苏怀中趴着的少年,他双眼射出精光,全然不顾扶苏阻拦的姿态,扬声道:“长公子怀中的是胡亥公子吧?我与胡亥公子也曾有过一面之缘,今日能够再见果然是长生天的指引。”
不等扶苏开口,一直表现得像个隐形人的张荣忽然一踢下身的骏马,拔剑而出,朝着栾提顿直刺而去。
☆、第97章 我有特殊的诱敌技巧
扶苏顺势扯着缰绳退到守卫们张开的保护之中,拍了拍胡亥的脊背,低声叮嘱:“别露怯,你和他没关系。”
胡亥握紧扶苏的手掌,立刻道:“大哥,我明白,他只是大秦的敌人。”
他的声音平稳一如既往,没有丝毫颤抖和迟疑,扶苏听到胡亥口中说出的话语,忍不住勾起嘴角,心中沁出淡淡的甜意,手指顺着胡亥的肩臂轻柔滑过,声音越发温柔:“等我将他处理了,继续带你游玩。”
胡亥点点头,正被扶苏抱着腋下往护卫身边送,忽然被他紧紧拉住衣襟,双臂箍在脖颈上在脸颊上落下一个轻吻,然后胡亥像个纨绔似的,熟练的松开手在他被亲的位置拍了拍,笑得眯缝着眼睛主动跃入护卫怀中,坐在他背后,用护卫高大的身体遮掩住自己的身形。
守卫向扶苏一拱手,人已经默契十足的同时随着阵型移动,几步之后操控着骏马退到人群之中毫不起眼的位置。
扶苏又向胡亥的方向瞥了一眼,嘴角含笑的抬手轻轻拂过脸颊,似乎少年嘴唇柔软的触感仍旧留在自己颊上。
没有抵触的情绪,觉得很干净、很温暖,让他想要留住嘴唇的主人。
胡亥也想要留在自己身边。
扶苏这么想着,脸上的笑容越发畅快,看着栾提顿费力闪躲张荣剑势的身影透出骄傲的神色,骄傲之中又夹杂着胜利者对失败者特有的怜悯。
他一瞬不错的看着栾提顿被张荣从马上踢飞,终于再也不去遮掩自己眼中充满了高高在上意味的同情,驱马缓慢走到中年男人面前,垂眸看着他摔倒在地的落魄模样,低声说:“没想到单于,真是人生何处不相逢——只是着草场还是我大秦的领土,这一次便不同你计较了。”
栾提顿瞳孔紧缩,视线急切的在扶苏胸前搜寻,发现胡亥早就没了踪影,眼底浮起失望的神色继续看向黑压压的一片秦军,从中搜寻胡亥的身影,结果仍旧令人失望。
但这种结果早在张荣拔剑而来的时候,栾提顿已经做好了准备。
他起身拍了拍身上沾染的泥土,翻身上马,大笑着说:“长公子多虑了,我肚子出行,去往何处也没办法对秦境造成威胁。今日既然意外相见了,正好告诉长公子一个好消息——胡姬的妹妹怀孕了,我打算扶她成为正室。”
扶苏不怎么真诚的拱手道:“哦,真是个好消息,先恭喜单于了,日后定将贺礼奉上。”
栾提顿正好要开口,扶苏已经话锋一转,语调锐利的说:“单于可不要沉溺温柔乡,忘记了我们的约定,入秋之中草原水草消退,恐怕东胡的布放也该改变了。”
栾提顿脸上闪过片刻迟疑,随即大笑着说:“长公子不必多心,栾提顿告辞了。”
语毕,他不死心的又向着几千人组成的护卫之中看了一眼,终于,一夹马腹,沉着脸离去。
扶苏看着栾提顿犹如斗败的公鸡,只能悄然离去的模样,心想:无论以哪种形式,胡亥都没有揭穿身世之谜的兴致,他希望继续作为秦国公子而生活,所以,栾提顿,你做什么都带不走一心留下的胡亥。
确定栾提顿彻底离开,不会再回头,扶苏立即向张荣拱手致谢:“多谢壮士出手相助。”
张荣皱了皱眉头,一副完全不想开口的模样,可扶苏却始终保持着躬身拱手的姿势,让他僵硬许久之后才沉声开口:“我不是帮你争取时间让胡亥藏起来,他手袖之中笼着利器,有危险。”
扶苏心惊不已,双眸微睁,忍不住流露出后怕的神色望向胡亥藏身的方向,只觉得自己背后满是冷汗,他立即追问:“壮士是见匈奴单于想要攻击胡亥?”
张荣肯定的说:“他想杀了胡亥公子。”
张荣说着抬起手,在自己颈侧比划了一下,手指点在经脉上,眯着眼睛神情困惑的说:“如果让他得手,会直接划破脖颈上的血脉,胡亥公子瞬间就会喷出血线,几息之内血流而死。不过胡亥公子只是秦王幼子,听你的意思,那个是匈奴单于,他对一个孩童下手有什么用,杀了胡亥不如杀你。”
自然是因为不愿意胡亥“认贼作父”,于是栾提顿干脆想要一不做二不休的杀了胡亥!
秦王幼子带兵前来雁门关犒军并不是秘密的消息,只要有心打探,该知道的人肯定都得到了这个消息,而自己带着胡亥出门游猎,出动了几千士卒,更不是能够隐瞒行踪的,栾提顿得到这些消息易如反掌。
扶苏稳住心中混乱的思绪,脸上笑容不变,平静的说:“胡人的想法,扶苏也不明白,不过胡亥无事,我便放心了。”
张荣看了扶苏一眼,没再多说话,收剑入鞘,沉默的退入护卫之中。
胡亥已经被送回到了扶苏身边,扶苏和张荣的对话他听得一清二楚,心里却无论如何兴不起任何害怕之类的情绪,他很清楚谁都可能死,唯独自己死不了,直到自己认为应该“寿终正寝”的日子,自己才会死去,中间哪怕出了问题,身体造成很大伤害,他仍旧可以迅速痊愈,不留下任何后患。
更何况,他能遇见栾提顿也就这一次了,再见面的时候,必然是匈奴亡败之时——以扶苏公子的本事,怎么可能让匈奴在秦国的领土附近耀武扬威!
他直接露出笑脸,伸手让扶苏将他抱回身前,贴着扶苏低声说:“大哥在,他伤不到我的。咱们还去抓鱼吗?听说胡人不吃草原里的鱼,鱼都不怕人。”
扶苏原本还想要再叮嘱胡亥几句,这时候看着胡亥却意外的发现在自己不知道的时候,幼年只会趴在他怀中撒娇、寻求保护的弟弟已经如同他飞快成长的身体一般,心智也变得极为坚韧。
扶苏心下忍不住有些失落,可更多的确实得意——不愧是被他教导着长大的兄弟,胡亥日后绝不会是个无能到依靠他人存活的玩物,而是能够独当一面的豪杰。
“那是因为草原很多鱼,吃了之后会中毒。别胡闹了,让它们继续在河水中游荡吧。”扶苏贴着胡亥的耳朵轻轻喷了一口气,让他敏感的缩了缩脖子。
温柔的指尖落在胡亥脸颊上摸了摸,温柔的说:“若是你想吃鱼了,我今日派人去市集买几条肥妹的鲜鱼来,给你熬汤喝——对了,你的胃好些了么?”
胡亥仰头对上扶苏的眼睛,露出笑容,立刻点头说:“阿爹每天都压着我喝药,除了不能吃生冷的食物,已经没有妨碍了。”
他微微停顿一下,然后抓住扶苏的手臂,认真的说:“大哥,我承诺过要做个顶天立地的男人帮着你看守你重视的江山,所以你不用特意宠着我。我会变成可靠的人,给你分忧解难,而不是从你身上讨要好处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