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回了寝室,让宫婢们服侍自己更衣,他望着铜镜中自己挺拔的身影,身上穿着白纱中单,外面罩着黑色上衣和浅绛色的下裳,衣裳上有着皇太子正式冕服的九种图案,黑白相间的衣领,青色的绲边、袖口、边饰和大襟,蔽膝则随同下裳颜色。这一身皇太子纳妃的衮冕服,瞬间勾起了三年多前他迎娶卓惊凡的回忆。
他怔怔地望着铜镜,心里生出一股厌烦,他曾经穿着这身冕服迎娶了他的太子妃,可今日却又要穿着这身冕服,迎娶圣人塞给他的太子继妃。而他的元妃,被变相的打入了冷宫,这一年多来,孤伶伶的一人住在宜秋宫里。
越想越是烦躁,窦淳不耐烦的挥开了正在侍候他穿衣的秋梨和冬桔,秋梨和冬桔见他神色不豫,不敢多说立时退了开来。这一年多来,她们眼看着殿下变得沉默寡言,且脾气竟是比以往暴躁,她们心知肚明,殿下的转变怕是和太子妃被废有关,只她们只是下人,也不好多说什么,只得更加用心的服侍殿下。
殿下将她们挥开后,便径自走了出去,秋梨和冬桔对望一眼,赶紧跟了上去,这才发现殿下又进了书房,二人无奈的叹了一口气,冬桔开口轻声说道:“今日是迎娶继妃的日子,可殿下看起来并不高兴。”
“殿下哪里会高兴呢?这位继妃的来头不小,入了宫之后,恐怕就要和那一位闹起来,那一位如今成了白身,就是住在宫里又如何,在继妃跟前哪里说得上话?”秋梨快速的指了指西北方,淡淡地说道。
“可我怎么听说,詹事每日都要去向他回话呢?”冬桔自是知晓她说的是宜秋宫里的那一位,不过她蹙了蹙眉,低声问道。
“那是殿下给的恩典,且往日里东宫没有个正经的女主子,才轮得到他管事,你且看着罢,待到继妃入了宫后,圣人肯定就要发话了。”秋梨神色复杂的瞥了一眼宜秋宫的方向,语气中含着一丝淡淡的惋惜。
只主子的事儿也不是她们能议论的,因此她二人将话题就此打住,不再多嘴恭敬的守在书房外,不多时,有福和有全便来了,有福见着了她二人,开口问道:“殿下在里边?”
“嗯。”冬桔点点头,有福压低了音量又问,“殿下……看起来怎么样?”
“适才更衣时便不高兴,只换了衣裳,双绶和大带都没上,履鞋和袜子也还未穿,革带倒是配上了,可其余的就不让人上手了。”冬桔苦着脸,轻声说道。
“行了,你们把该穿的该戴的都领过来,免得待会儿误了时辰,我先进去瞧瞧殿下。”有福听罢沉吟一会,催促着秋梨和冬桔,待到她二人离开后,这才领着有全进入了书房。
书房里窦淳歪在软榻上,一点儿也不在乎压坏身上的衣裳,有福见了心里叹息一声,上前轻声禀报着,“禀殿下,都准备好了。”
“嗯。”窦淳手上拿着一卷书册,头也不抬的应了一声,有福和有全也不打扰他,退到一旁安静的立着,待到窦淳将书册翻完了,正才掀起眼皮子瞥了有福一眼,“都安排好了?”
“回殿下,是的,马匹和轿夫都安排好了。”有福恭敬应道,心下却是叫苦不迭,没想到殿下竟然让他暗地里动手脚,务必让马匹和迎亲的轿夫不能顺利抵达萧府,明摆着是要在亲迎时闹出事儿来。有福有苦难言,他没想到殿下竟是豁出去了,为了不迎娶继妃,竟是打算拿自己的身子开玩笑,这误了亲迎的事儿小,若是殿下出了差错,整个东宫怕是都要给殿下陪葬了。
窦淳听了没有作声,他在心里细细思索着接下来的计划,其实就算他不用出手,淮王也不会让他顺利迎娶萧家女为继妃,他吩咐有福做下的手脚,只是多一层保障罢了,若是淮王那里没有成功,至少自己还留有一手。
待到时辰差不多了,窦淳总算让秋梨和冬桔近身,打理好一身行装后,窦淳在酉时末准时离开了皇宫,前往位于京都东边的萧府。……
太子迎亲的队伍浩浩荡荡地出了皇宫,街道上已经封街,太子外出的仪仗在前头开路,太子骑在一匹黑色的骏马上,身后则是跟着太子妃的仪仗和车架。
一行人敲锣又打鼓,吹吹奏奏的往着萧府而去,一路上窦淳的心情反而变得很平静,眼前宽阔无人的街道彷佛一条没有尽头的道路,他走在上面,心里想的却是身在宜秋宫里的卓惊凡。
就在这时,突然身后传来一声破空声,窦淳瞳孔骤缩,立时策马往左躲避,一支羽箭“咻”地擦身而过,钉在了前头宫人举着的旗帜上。这下子整个队伍顿时炸开了锅,太子的亲卫立刻赶到太子身旁,口里喊着,“护驾!有刺客!”
太子左卫率才刚喊完,接着又是好几支羽箭“咻咻咻”地破空而来,左右卫率府的卫兵立刻将太子团团围住,护着太子撤退。而太子左右司御率随即分出人马追击刺客,太子清道卫率则是护着迎亲队伍撤退,一行人因着突如其来的遇袭,险得有些狼狈。
谁知众人还未将太子送到安全的地方,太子身下的马匹突然发狂,马匹高扬起前蹄,鸣叫一声,接着便不顾一切的横冲直撞,接连撞翻了许多卫兵。太子左卫率见状大惊失色,连忙策马追了上去,右卫率自是不敢掉以轻心,也跟了上去。
窦淳紧捉住缰绳,趴伏在马背上,他紧咬着牙根,任凭马背再颠簸,双腿还是牢牢地夹紧马腹。不过此时他的心里忍不住骂声连连,他没想到淮王下手这样狠,竟是打算直接将他除掉,他确实收到消息,淮王暗地里的动作连连,只他万万没想到,淮王会用上釜底抽薪这一招,如此直接了当的对付他。
比起破坏了昏礼,淮王这一步确实正中要害,若是刺杀成功,太子都死了,也就没有昏礼和继妃了,且就是卓惊凡这个太子元妃,也没有用处了。淮王这一计走的是掐断萧家和卓家的后路,毕竟萧家和卓家都算是上了太子的船,只要太子这艘船一翻,船上的人也不能幸免。
覆巢之下无完卵,太子若是因着要迎娶萧家女而出事,事后圣人肯定要迁怒萧家,就是让萧家女殉葬都有可能,毕竟萧家女可是走了正常六礼程序的准太子继妃,只差最后的亲迎。而卓惊凡更不用说了,是窦淳明媒正娶的太子元妃,窦淳若是薨了,太子元妃肯定也活不了。
这样一箭双鵰的好法子,淮王可是等了一年之久,总算是等到了太子迎娶继妃这一日。
淮王不只安排了人伏击太子的迎亲队伍,就是萧府他也有安排,在太子遇刺的同时,萧府中萧娘子的院落竟然走水了,萧娘子本来正坐在绣房里,等着太子的迎亲队伍,谁知好端端的,绣房旁一间放置萧娘子箱笼的厢房,突然就起火了。火势蔓延得很快,萧娘子不得不狼狈的避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