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他们天真地看来,科里就是个神奇的家伙,他实在会太多东西了。
塔图家正在准备晚饭,屋子里很暗,余晖透过天窗投射进来。塔图拎着两盏煤油灯走过来放在桌子的两角。他招呼科里坐下来,自己则坐到对面。
拉斐娜沉默地将食物端上来,面包片、烤羊排、生菜、浓汤、米饭等等,这对于他们家来说简直是丰盛得难以形容。亚麻色卷发女孩薇薇安厘跟在母亲身后摆着碗筷,当她把干净的勺子递给科里时,科里轻声对她说谢谢。
准备好后拉斐娜和薇薇安厘离开,塔图倒了一碗葡萄酒递给科里。
“自己种的葡萄,比外面机器做得要好喝多了,老克鲁经常来我家喝酒。”塔图自豪地摇摇瓶子,“还有甜米酒,如果你要,待会我端去你房间。”
科里笑着把装着酒的碗放到米饭边上,塔图的话完全就是把科里接下来的路给设计好,这个热心的男人要让科里住在他家,在不知道科里意图身份的时候。
塔图喝了一大口酒:“你一定要住在我家里啊,外面这么晚了。不过村子里好多人都没见过Omega了,大家都会喜欢你。”
“谢谢,塔图。”科里弯了弯嘴,不用睡在外面他也高兴。
*
拉斐娜正抱着婴儿在外面,小婴儿不停地哭,她拼命地安慰他亲吻他都没用。拉斐娜又拍了几下,便看见一个男孩从远方走过来。
男孩十来岁,背着一捆柴。他的背后是如血余晖,那些美艳夺目的光线好像就在他的脚下,随着他的不断前进而坠入黑暗。
男孩的脸上一片平静,对于同龄人来说他的神色太过冷漠。
“埃伯洛伊班!”拉斐娜叫他的名字。
男孩走到母亲面前:“我回来了,妈妈。”
拉斐娜点点头:“厨房留了饭给你,把柴放了就去吧。你的弟弟妹妹们也还没吃。”
男孩四处看了下:“有人来家里?”
“是的。”婴儿哭累了,拉斐娜轻轻地晃着他,让他快点睡着,“一个从很远地方来的,看起来身体很不好,脸色特别苍白。”
这时,挑好扁豆的薇薇安厘从另一侧走过来,她先叫了声哥哥,再把克鲁说的话转达给母亲:“克鲁爷爷说我们家的公羊离不开他家的小莉嘉,就把羊全部赶到他家去了,明天如果要去放羊的话就直接去他家。”
拉斐娜:“行啊,你明天和洛伊班一起去。”
薇薇安厘同意了,她回头时埃伯洛伊班已经进去了。薇薇安厘也只能进屋,她和这位哥哥感情一直谈不上好。薇薇安厘走到一半突然对母亲说:“里面那位新来的先生会一起去吗?”
“你对他好奇吗?”拉斐娜笑道,“恐怕不行,你爸爸不会同意的。不过,如果他愿意,我想这不是什么难事。好了亲爱的,快进去吃饭吧,你哥哥一个人应付不了弟弟妹妹。”
*
坐在屋里吃饭的科里丝毫不知道自己就多了位小粉丝,面前的塔图连灌了两大碗酒,醉意使他的话越来越多。
“现在外面社会这么的发达,而我们这些村民只能守着这里的土地过一辈子。”塔图不清不楚地说道。科里自动充当起树洞的职能,时不时的附和下这位老实巴交的村民。
塔图继续说道:“不过这也没什么不好,这里平静安详,够我们生活的了。只是我们这里清一色的Beta,前两年国家派来的士兵经过这里,我想他们想Omega真是想疯了。明眼人都看得出现在社会发展的这么不合理,而他们只在乎生育,以及培养出更优秀的Alpha。”
哦,看来这家伙知道得蛮多的。科里拿了一块面包片过来。
“不过这些我也不懂,是我们的村长。一个老得快掉牙的Alpha。他跟我们说国家看他没用了,才让他离开,这就是听听就让人觉得生气!”塔图摸摸头不好意思地笑了下,这一笑差点没把科里呛到,科里默默地把心里想的话收回去。
塔图又继续念道:“克鲁老头,你也知道的,之前碰到的那个人。他一直都在想念他的儿子。那是个漂亮的男孩,皮肤白皙的跟冬天刚落下的雪。小时候他经常跑到我们家,跟他一比我家小孩黑的跟木炭一样,哈哈。克鲁家的儿子走了差不多有十年了,有人说他在一个有点小钱的海军家,还生了一个孩子。克鲁总想存钱去看他,可惜连地址都不知道。那些只知道耍官腔的官兵也闭口不谈。克鲁很喜欢你,他儿子到现在也大概是这么大了吧。而且科里,作为Omega你和克鲁儿子一样,有一双非常美丽的蓝眼睛。”
“不过克鲁老头好歹也有过儿子,他现在还有老伴陪着。跟他们相比,我算是过得好的啦。”塔图又一口气喝了一碗酒,“我们的村长,那实在是让人惋惜了。科里你一直在外面,你不知道这些,但是你现在回来了,我们同为一乡,就不该有所隐瞒。有人想要孩子,而有人总不想要孩子。村长和他的伴侣,一个Omega,一个强制得来的男Omega。他们前半生一直在吵架,简直恨透了彼此。后来村长老了,他不想再呆在城市里,跟他来到这偏远山村的也只有他的Omega。我们推举他为村长,因为他是这个村子里唯一的Alpha。后半生他和他的伴侣过得还不错,就是没能要到孩子。大概是吃了太多药了吧,很可怜,走的时候也很可怜。村长伴侣去世的时候也才四十岁,听说一直在说对不起,没人敢进去。人有时总是一意孤行的做事,做完了又后悔。一个人过得久了觉得孤单,两个人在一起总是有矛盾,等老了又喜欢呆在一起。”
“大概是习惯。”好像有光照进了科里的眼睛里,在越渐昏暗的房子里他海蓝色的眼睛格外得亮,“这是个坏东西,就像海洛因,让人反悔的机会都没有。”
塔图笑了起来,酒精麻醉了他的大脑:“习惯,哈哈,科里你说的词真怪。就跟很久以前来到这里那个自称是演讲家的人一样。他一直高呼改革,高呼时代的更替。我当时就奇怪这么有知识的人怎么会来这里,我们什么都不懂,每天就会种菜赶牛。他还讲了一个故事,什么坡路,还有天使,劳…… ”
“劳文。”科里捕捉到塔图话里面的信息,“那是他的同伴?”
塔图大幅度地摇头:“不不,记得他说是用了假名,那是他的亲人。他说外面一直限制他做很多事,所以他把变法说成走路,他走得很累。他还有位妻子,不过他们已经分开了。那个人坐在蓬草堆上叨念着他那些过往,我们也当成新奇事来听。后来士兵来了,拿枪托砸他的头。我们无能为力,士兵们端着枪,他们随时都可以杀了我们。从枪管里面冒出来的那股味道真难闻。”
塔图紧皱着眉头,他的眼神充满了不屑。
“我想我老是想着那个人大概就是科里你讲得那个词。每当这个时候我都会庆幸,我的家人一直和我在一起,赶都不赶不走,所以我才敢这么放心地去骂他们。好了,不说这些了,你回来该高兴,我们来喝酒!克鲁老头知道一定在梦里都会流口水的!”
科里连忙停止了那些莫须有的想象,他觉得这件事情好像没他想得那么简单。
但他也无需涉及。
他举起碗,和塔图碰杯,白碗中红色液体微微荡起。
科里的嘴碰到碗沿,酒液的香味钻进他的鼻腔。对面的塔图已经喝完,大笑地给他看空碗。
突然地,科里想起了克劳瑞丝的嘱托,尽管他从来没有遵守过,但在今天,他就这么毫无征兆地想到了克劳瑞丝,想到她说戒掉喝酒抽烟晚睡的习惯。
他已经很久没喝过酒了,没有酒液陪伴的这三个月几乎成了他的恶梦。他时刻都想着这种冰凉的东西涌进口腔划过喉管再进入胃袋,那些刺激的灼烧燃起。
这想想都让人觉得兴奋。
可是这种感觉只持续了一会,很快科里便被另一种类似于本能的感知所占据。虚幻的回忆体在他脑中疯狂地滋长,这可以称之为——对于科里来说是难以启齿的——母体的保护欲。更简单地来说,不知该称为母爱还是父爱的一种爱情。
他想起了梅卡莎那一头蓬蓬的蛋糕云头发,想起他触摸时的那种暖意。他想起了他的小妹妹,想起了她在窗帘旁转着圈,白色的裙子扬起像一朵小花。他甚至想起了那个站在喷泉中的小姑娘,她穿着好看的花棉裙,她的笑容美得像是天使。
科里想起了他的母亲和那些刚听不久的故事。
坐在对面的塔图奇怪地看着科里,这个男人端着碗却低着头,不知道在想着什么。塔图有些着急:“嗨,科里,怎么了?”
他无法理解,科里自己也无法理解。此时的科里正被一种难以言状的感情所包裹。它温柔、暖和、与生俱来。
科里下了个决定。
科里慢慢放下碗,对塔图微笑:“抱歉,我不会喝酒。”
“你…… 不会?”塔图诧异道。
科里直直地看着塔图,桌下的手却触碰到腹部。科里抚摸着,这动作异常短暂。
“对,我不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