茂德凝视他的脸,蹙眉幽叹一声,关切道:“三叔,您的脸能恢复么?”
云青诀低哑一笑,他装聋作哑十二年,声带已有些退化,话出语音仍显低沉微涩,面容神情却是浑不在意的洒脱,“汶儿,我当年进入梁府,必得改变容貌,要想骗过奸诈多疑的梁师成,仅是易容或人皮面具均有被识破的危险,唯有一张真脸方可天衣无缝,查无可查!”
真面?卫希颜此前虽听唐十七提过,却是一直未解如何能将一张脸改头换面,难道说宋朝时便已有了高超的整容医术?
云青诀伸手摸摸自己的脸,淡然一笑道:“当年,我决意入梁府,十七便抓了毒蜈蚣和毒蝎子放入瓦盆,将脸埋入盆中让此那毒物咬噬到面目全非,直至骨头亦被噬损时方才抬脸,再清毒养得十余日,待脸上肉稍长又埋入瓦盆,容得毒虫啃噬,再等其生肉!如是三五回,这相貌便生变了,再涂上滑肌去疤之类的伤药,就造成了这张脸。嗬嗬,皮相不过浮云,汶儿勿需在意!”
让毒蜈蚣和毒蝎子爬到脸上啃咬,卫希颜和茂德对视一眼,均是暗打寒噤,茂德思及当时情境不由眼圈一红,“三叔,您受苦了!”
云青诀双眉一扬,低哑道:“比起大嫂当年的苦,我这算得了甚么!”
茂德顿时黯然。卫希颜见房内气氛渐转沉郁,赶紧道:“三叔,杨戬和梁师成死前倍受折磨,娘亲在九泉之下亦当欣慰!”
云青诀畅笑点头,复又握拳道:“眼下还有童贯,之后便是……”他方想吐出『赵佶』二字,忽然想起茂德,又生生咽下去,无论他如何恨那人,那厮却毕竟是希汶的亲生父亲。
茂德何等玲珑剔透,观三叔颜色便知他内心所想,贝齿微咬,低低笑道:“三叔勿需忌讳!娘亲十三年来所受的苦楚汶儿时时铭记在心,那人虽是我亲生父亲,却是娘亲灾难苦楚的罪魁祸首,此仇不报,汶儿又岂对得起娘亲九泉之灵!”
卫希颜见她美颜绝决,心忖赵佶那厮再无道,对汶儿倒是有几分真心爱护,这亲仇要报,但绝不能让妹妹背上弑父的罪名,伸手轻抚她肩,笑道:“汶儿,你过得幸福安乐才是娘亲最欣慰的事,如今亲仇咱们已报得大半,后面的事便交由三叔和姐姐来思虑可好!”
她笑容温和而自信,“待得一切事毕,我们便假死遁离京城,带上十七叔,一起到江南隐居!”
“希颜说的好!”云青诀赞同点头。
茂德闻言不由轻轻一笑,“去江南定居呀!江南美景好啊!”俏皮地向姐姐眨眨眼,美眸中有着了然。卫希颜思及名可秀顿然唇角温柔一弯,回之一笑,随之与云青诀细商谋除童贯之策。
这一番计议直到亥时末分方得结束,姐妹俩回房入寝时茂德突然轻笑道:“姐姐,你和名姐姐的事,打算何时向三叔提起?”
卫希颜心思一漾,绽颜笑道:“待童贯事了后,我便告知三叔!”
“姐姐!”茂德伸手握住她,柔言轻语,“我相信,三叔会明白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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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所谓墙倒众人推,梁师成的少保府被查抄后,未出一日,弹劾杨戬和梁师成的表章便扑天盖地,垂拱殿朝议上,尽是慷慨激昂、义愤填膺、陈词力表的弹劾梁、杨之罪者,数罪汇集起来,洋洋竟达上千条之巨。
吴敏、何栗等一干清流此刻反倒冷眼旁观,看着一干谄媚奉上的臣子,眉间眼角尽是不屑之色。
待得群浪将歇之际,何栗方出列奏道:“启禀陛下,杨戬贪色荒悖,以宦官之身,强霸良家女子多人为妾侍,这些女子皆为无辜闺秀,与杨戬之罪毫无牵连,尚乞陛下仁德,赐予开释,并自杨戬府抄没财产中拨得部分,予此等无辜女子,为返家的遣散安抚之资。”
“何中丞所奏极是,臣附议!”聂昌出列道,他在开封府日日得闻监牢内那些无辜妾侍丫鬟的呜咽悲泣,即便是这位铁面无私的开封府尹也不由生出怜悯体恤之心。
“准!”徽宗挥袖沉声道。
皇帝龙颜面无表情,心底却松了口气,心喜何栗将崔夫人之案尽皆归罪于杨戬的好色荒悖上,未得生出他疑,庆幸之余皇帝先前因梁师成谢罪自尽而生出的一丝不忍立时便抛诸于脑后无影无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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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戬、梁师成的朝议定罪闹得纷纷扬扬,朝野市井均是津津乐道,但清圣驸马府却是一片安静。
朝议后的次日,卫希颜刚刚起身洗漱完毕,顾瑞突然持着一张请柬进来呈上,她接过来翻开一看,不由皱眉,赵桓请她今日午时到高阳正店赴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