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安哪里信?通红着眼睛,咬牙切齿道:“你以为我认不出来你吗?你别忘了你向我投怀送抱过,我认得出来你。”
程昱抬起头,冷冷地盯着他,道:“难道你一点责任都没有?当初他刚知道自己身体异常,心情不对,你偏偏在那个时候对他……胡言乱语……”
陈安怒道:“我说的至少是真话!”他说着,想起曾经盟主夫人恳求他好好对程朔,后来更因为他说喜欢程昱而逐他出门,好似更加愤怒,“凭什么!你们这些名门正派,难道就只在乎什么道德礼仪……我偏偏喜欢你哥哥,不喜欢你,不想娶你,那又怎么样?”
程昱瞳孔微缩,万万没想到陈安竟然对自己也有那种心思。他以为程朔想杀他,是因为那天他知道他自己身体不久,他又教了他剑法,他一时之间没学会所以想岔了。而陈安那日酒醉,不知为何,很没有眼力见地对程朔说程昱学这套剑法只用了一点时间,激起了他的抗逆情绪……
怎么会……怎么会……?
往日里他也非轻薄性子,练武也老老实实地练,与凤升鸣虽然亲密了些,但是和别人连交谈都不多。怎么陈安也会对他起那种心思?
“你杀了他……你害死了他……”陈安越说越难受,左右顾盼了一会,竟然在一边找到个烛台,把外头的灯罩与蜡烛一把扯下,露出下头尖锐的东西。
程昱身子一僵,道:“你也想动手杀人?”
陈安哑声道:“我杀了你,给他报仇。”
程昱垂下眼,再说话时,已是程朔的音调,“小安,难道你真的心狠至此?当初我与你,难道真的一点感情都没有?为什么当初你不来找我?你就一点都不心软?明明你一直都在我的身边,为什么喜欢的不是我,为什么会看上大哥?大哥他……是个男人。”
陈安苦笑道:“如果你不是长得和他一模一样,也许我会对你动心的……可是每次庄主大热天得扎马步晒一整天,盟主对他那般严厉,夫人也不敢对他宠爱,我都会对他心疼,相比之下,盟主表面上不亲近你,但也会偷偷来看你、抱你,夫人也把你当女儿宠,他们觉得对你愧疚,却觉得你哥哥是长子又是明面上的独子,所以……所以……你对我示好,我未必没有动心,可是瞧着你,我就会想着你为什么不是你哥哥,为什么你们两个人长得如此像,偏偏性格就不能换一换,越想越不服气,越想越无法接受,如果是他,我一定娶了。慈母多败儿,严厉的教导他反而心善,那般宠溺你你却如此……”
程昱道:“也许我有时候的确胡闹了一些,但我不是真想害我哥哥。”
陈安哑声道:“你大可推说当初下毒逃匿是假事,那现在呢?现在你又怎么解释?我杀了你,也算为你积德,夫人就是被你气死的,我现在就杀了你,你还可以去阴间为他们赔罪……”他举起了烛台。朝程昱刺去。
程昱红了眼眶,想起父亲走时虽说了“大义灭亲”四个字,却未明讲,他也就按兵不动,最宠阿朔的母亲临走时,却是抓着他的手,明明气已喘不过来,却硬撑着,流着泪说了最后一句话,“昱儿,你给我,给我灭了……奇兰教,杀了你弟弟……不许留情,让他……让他不要再作孽!”
奇兰教已灭,程朔已死,他的亲人,却是一个都不在这个世上了。
第四十一章
眼前略微模糊,反抗力气半分没有。
今日,看来已必死无疑……
心中闪过这个念头,忽然想到的,却是凤升鸣……若自己死了,他恐怕很伤心吧……
“铿”一声轻啸,一把剑自一旁刺来,削了陈安三根手指,将其手掌钉在了床边小桌上。陈安“啊”地一声惨叫,凤升鸣将人打昏在地,怒声质问坐在床上靠着床头的人。
“你不躲?!”
他几乎已是极怒,若非心中空悬,不放心来这里看看,只怕程昱就要那样子死了,他是真的不想活了?不愿意自杀落得不守性命不孝的下场,所以就在别人杀他时不躲?
程昱动了动手,想要抬起,手臂抬不过几寸,却忍不住半缕鲜红溢出嘴角,无力地伏在床头,呕出几口血来。
“昱弟!”凤升鸣大惊,连忙接住要从床上倒下来的他,程昱面上还有被扇出的掌印,双眼半开半合,瞧着地上的鲜红,平静得令人心中发毛,“看来,时候到了,我也该走了……他们都在下面等我,我其实早就已该走了,多留终究惹是生非……”
“你给我闭嘴!来人!把刘叔给我找过来!!”
“是!二庄主。”
被蕴含着内力的命令惊动的侍从连忙应声,飞身寻人。
又有鲜血从程昱嘴边流出,凤升鸣心惊肉跳,不知道到底怎么回事,把他搂进自己怀里,想要抹去他嘴边的鲜血,但颤抖着手却不敢碰触。
“升鸣,临死前,我想求你一件事……”
“闭嘴!我不想听。”痛恨他这般轻易将“死”字说出口,更加痛恨他对自己一点留恋都没有。几天来难得在清醒时温声对他说话,竟还是有求于他。
“浮云山庄……武林……以后就交给你……莫违父训……好好打理……”程昱不理他的斥责,仍旧慢慢地说着。
“我说了我不听,你若是死了,我才不整理你留下来的烂摊子。”
“陈安以为我是程朔,害死了我,想为我报仇而已,你别杀他……武林大会在即,坏消息不可轻传,我允许你秘不发丧,等大会开完后再埋了我,让我入土为安……”
凤升鸣吻堵住他染了血的唇瓣,撬开他的齿关,尝到里头极重的血腥味,他只吻了一下,就不敢再深入,不是因为不惯那血腥重味,而是怕知道他到底有多么多的血忍着没呕出来……
程昱感受到他极重的悲痛,费尽力气抱住他在他背上抚了抚,察觉到濡湿了脸颊上的一片润泽,凤升鸣埋首入他的颈窝,泪水将他衣襟也淌湿了。
“对不起……”程昱忽然道。他突地想起小时候唯一一次调皮,是和凤升鸣一起偷偷看风花雪月的话本,话本中的书生若为了小姐害相思病害得快要死了,小姐感念他的恩情与痴,终究与他成就连理,共谱鸳鸯,然而他们两个却不同。“升鸣,我一直把你当成弟弟,实在无法回应你的感情,叹只叹天意弄人,若我是个女子,不是程家子孙,我定允你为妻……今生已经如此,此后你还是找个好姑娘……若来世我成了个女子,或是普通人家的孩儿,不管上天安排如何,我都与你共结连理……”
“我不要你给我许诺什么来生,你连今世都不愿意给我,还说什么来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