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白意识到自己又做梦了。
在朦朦胧胧的世界中有了知觉,一抬头觉得夜空很高很高,再仰头她差点控制不住地往后倒去,在坠地的前一秒她被捞了起来抱在人怀里,视线范围一下变高了一米多。
“小姐!您吓惨奴婢了!”
我去,什么情况?
穆白下意识低头摊开自己的手,稚嫩细幼,皮肤的胶原蛋白是抹多贵的化妆品也救不到的程度,这明显是双小孩儿的手。
抱着穆白的婢女拿着帕子给她细心地擦了擦嘴,旁侧别的婢女则是递来一根扁扁的糖画,画面精美细致,人物动作神情都栩栩如生,穆白看出来了是牛郎织女在鹊桥相会的场景。
这么大的一副糖画显然她目前的小手是拿不住的,既然递都递来她嘴边了,穆白也就顺势舔了一口,才浅浅抿了下,擦嘴的帕子就无缝连接跟过来擦了一把,接着糖画又递了上来,吃一口擦一下,配合得十分熟练。
“......”穆白被这机械式的体贴给整得说不出话来。
咬碎牛郎脑袋的时候穆白分了个神去看别处,周围很是热闹,有少男少女结伴出行,也有大人带着小孩的,看着已经是晚上□□点的光景,但灯火通明,各种店铺小商品琳琅满目,街边一排排整齐的流动摊子,都挂上了漂亮的灯饰,除了灯笼里点的是火不是LED,繁华程度不比现代都市差半点。
穆白咂摸着嘴,觉得这糖画还挺好吃的,她伸个脑袋正准备去咬装饰的几只小喜鹊,婢女手忙脚乱地把她揽进怀里,她感觉脖子没稳住都闪了一下。
“小偷!抓小偷!!”
主街道上的人群里窜出一个小黑影,直冲着穆白这儿来,简直不要命地往前跑,快到穆白面前时突然脱力似的噗通一下跪了下来,上身也趴在了地上。
“死丫头!敢偷我的绿豆糕!”
喊着抓小偷的那男人大步追来了,手里还提着根一看就是从旁边地上捡来的树枝条子,一副要好好收拾小偷的样子。
穆白惊得往婢女怀里靠,倒在地上的小姑娘穿得破破烂烂,浑身黑脏得没几处白净地方,头发也跟野人似的随意披着,上头还沾着些黑黄黑黄的已经凝固了的液体。
这么一个脏兮兮的小乞儿,臭得让人群都散出一个空隙。
男人举着树枝条子往小姑娘背上抽了一下,地上的黑影疼得抖了两下,瑟缩起手脚,但没发出一点声音。
婢女感同身受地“嘶”了声,正准备抱着穆白离开是非之地,穆白却大叫了一声:“住手!”
婢女拦也拦不住非要跳下地的穆白,她俩吃惊地看着穆白往臭得熏人的小乞丐身上扑过去。
阎雨泽......阎雨泽!
是你对不对?你说的,你是被她捡回来的,我还记得!
明明只有短短几步路,穆白却觉得行走得好艰难,双脚一落地她就觉得全身变得软绵绵的难以控制,视线也模糊起来,她边用力眨眼边甩甩头,最后的知觉就是自己整个身子往前倒去,世界瞬间陷入黑暗......
“阿司!阿司?”
“啊?!”
穆白惊惶未定地喘气,发现自己已不在街市,而是身处一个荷花池塘中央的小亭子。耳边环绕着清脆的鸟叫声,环境很是清幽,看着就像哪家大宅子的后院花园。
眼前拉着自己手的人居然是阎雨泽,她看起来大概十岁出头的模样,俏丽可爱的五官已经能看出是个美人胚子。
她正侧身靠在自己的怀里,一手与穆白的手十指交扣,一手在穆白的脸上轻轻描摹,指尖在穆白的额间来回抚摸,小姑娘声音娇娇软软,望着穆白的眸光似水:“阿司,你的眉间也天生有一道纹,我不是异类。”
“谁说你是异类?”
穆白捕捉到了重点,侧了侧脸,看到了阎雨泽额间的水波纹,这时看着还比较浅细,也没有颜色,不像长大后变成了水蓝色,如果不注意,倒有点像黛粉点缀上去的花钿。
小姑娘低下头沉默了,但手指还不老实地在穆白身上划来划去,漫无目的的也没个准心,动作力气大了些,像在发泄撒气儿。
“阿司,只要你不嫌弃就行,我只在意你。”
穆白当然不会嫌弃,现在的她已经知道了这个纹路才不是什么异类的标志,而是天上的神仙才有资格拥有的神印纹,旁人该是羡慕才对。
于是她好声好气安抚:“阎......小雨,不要乱想,这个水波纹多好看呀。”
毕竟年纪还小,又是阿司亲口说的,阎雨泽脸上的愁云马上散去,喜笑颜开地搂着穆白的脖子:“阿司,我也喜欢你的纹痕,我会记住它的,下辈子我也要找到你再和你一块儿!”
小孩子的誓言很真挚,虽然作为成年人的穆白对童言稚语是免疫状态,但也难以抗拒真挚所带来的感动和一丝丝细密的甜意。
可惜她还没想好怎么搪塞这份心意,眼前的场景又瞬间变换了。
做个梦还这么跌宕起伏!
穆白闭上眼深深吸口气,感觉拳头都硬了。
“你们不是说我是神仙吗?救不了她我还是什么神仙!?”
穆白浑身僵直地窝在阎雨泽怀里,被阎雨泽摇得只觉着自己要散架,她晃晃荡荡地只能看到阎雨泽的下巴,想举起手又很是无力。
“阎....唔....”
她刚准备开口就觉得嘴里包了一大股口水,于是努力控制咽喉往下咽了咽,接着眉头极其夸张地皱起来,那哪是什么口水!?呸呸呸,一股子腥甜的血味儿!
穆白尝试去活动自己的手指,但这个身体像不属于她似的,熟悉又陌生的感觉让她想起这一世被那畜生一刀毙命时的场景,也是如同现在这样,魂魄一会儿像还在身体里,一会儿像漂浮在半空中。
她看到自己一身红嫁衣被阎雨泽搂抱着,阎雨泽的眼泪大颗大颗地从脸上滚落下来,砸在自己的脸上。
阎雨泽的头发被风吹得散乱,双目通红恨恨地瞪着前方几个人,她的胸口急速地起伏,嗓子因为刚才的嘶吼有些哑了:“我不要当什么神仙,我只要阿司!!”
前一秒还大吼着,下一秒就垂下头,她把额头贴在穆白苍白无血色的脸上,闷着声哭:“你们救救她,我求你们救救她......我只要她活过来,我答应你们!她活过来我就跟你们回天庭......我求求你们......”
穆白能感觉到她浑身抖得不像样子,可此时她已经顾不上阎雨泽的情绪了,这个梦境实在真实得可怕,她的身上竟然也好痛好痛,痛得她脑子都快要宕机了,如果是现实中,她恐怕会放声大叫出来。
“阎......阎雨泽!”
穆白伸手一抓,像突然坠进悬崖似的猛地清醒过来,穆白跪坐着,两手撑着地面,阎雨泽披在她身上的大衣也滑落了下来。
心绪未定地环顾一圈,确认是十八层的禁闭牢笼,穆白稍稍放下心来。
刚才梦中疼痛的滋味好像还有遗留,她现在身体仍是有细细密密针扎似的疼,她摸了摸自己脸颊,湿凉一片,大概是做梦时受触动现实里也跟着哭了起来。
侧头望向旁边,阎雨泽闭着眼睛在睡梦中,她靠在栏杆上,两手抱着自己的臂膀,手背和小腿都泛着不正常的白。
穆白皱着眉头靠近些,才发现她紧咬着牙齿,身上在微微颤抖。穆白赶紧摸了摸她的手,竟然像冰块儿一样冷!
不是说是神仙吗?神仙居然也怕冷?那她刚才那副逞英雄的模样......难道只是为了把大衣让给自己?
穆白赶紧捡起地上的大衣捂在她身上,抓起她的手使劲儿来回搓揉:“阎雨泽!醒醒!阎雨泽?你别睡了!快醒醒!”
搓了个一分来钟,阎雨泽才缓缓睁开眼睛,她的嘴唇冻得没了颜色。
穆白吁了口气,继续搓着她稍微有了点温度的手,“你骗我啊?堂堂阎王殿下差点就冻死在自己的地府了你知道吗?”
“阿司......”
穆白手下一顿,抿抿唇继续搓揉:“我是穆白。”
阎雨泽这回清醒过来了,但说话还有些哆嗦:“穆白......衣服穿上,快。”她边说边把大衣往穆白那推去。
“现在你比我虚弱好吗。”
穆白好歹也是练过点武的人,自身身体素质还是挺过关的,之前愿意穿上大衣确实是因为阎雨泽看起来并不需要被担心的样子,谁知道神仙来了这鬼地方也得受这份苦。
她嘴上硬着,但牢里不时刮来的阵阵阴风让她没忍住打了个喷嚏。
阎雨泽扯起嘴角笑:“穆白,我们俩都很瘦。”
她把衣角掀开一点,穆白看了看,纠结了小会,最终被求生意志打败,乖乖地钻进了大衣里,和阎雨泽肩挨着肩,但片刻后她就觉得不对劲了,两人都是一边肩膀在大衣里,一边肩膀在大衣外,风从缝隙里呼呼地往里灌。
大衣是根据阎雨泽身材订制的,她俩再瘦也不能横着挤进去。
“穆白,这样更冷了......”
穆白当然也感受到了,可她咬着下唇不说话。
“你侧过来,我抱着你吧。”
穆白立刻一记眼刀子飞过去,虽然没说出来,但那眼神里写的就是几个大字:你想占我便宜?
阎雨泽咳嗽两声硬着头皮解释:“......我们得活下去。”
“你......你不是想报仇?”
报仇这事好像成了阎雨泽三番五次向她示好的借口,但穆白确实吃这套,她是真的想手刃了那畜生。
不情不愿地侧过来,穆白有些僵直地靠近阎雨泽怀里,腰间环上了阎雨泽的手臂,刚贴上时冰凉凉的,但两人的身体交叠着藏在大衣里,互相汲取着体温热度,很快就暖和了起来。
阎雨泽的身体很软很香,如果不是有这么名正言顺的借口,穆白绝对不敢靠近她,她自觉是个意志不坚定的人,这么舒服的怀抱,一旦依赖上她肯定就脱离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