忘川河的景象已与两天前大不一样。
冰夷是天庭的十级神印神女,在她控制下河面被厚厚的冰层封住,就算是人间的太阳来了也难以抵过这威力,更何况地府的这只小弟弟。
是以这河水周边全都因为冰河面而结上了层层冰霜,挂着结晶状物的彼岸花焉了吧唧地打不起精神,走到河边上的鬼魂们也都纷纷紧了紧衣领匆匆避开,赶快走远些,毕竟河面上爬满了本来该在河底受惩罚的恶鬼,谁知道什么时候就上岸作怪了。
它们是跳了一下午舞累坏了,暂时性靠在那歇歇罢了,虽然河岸旁都有护卫鬼差把守着,但凡事都有个万一呢。
此时刚好刮起一阵风,从冰封的忘川河上往东岸吹来,冻得范灵儿禁不住打了个哆嗦,挪着小碎步躲到了谢重云身后,她裙子下还光着两条腿,实在不想硬抗。
谢重云贴心地向前跨了小步,用自己的身体给她挡着风。
自从阎雨泽就任后,地府游乐园快要有百世没这么萧条过了。
两位使者对视一眼,忍不住感叹。
天神帝的脸色望不出好歹来,他指了指冰河面,对电母说:“可有法子?”
电母也在岸边观察一阵了,隔着冰块大概能见到水里电流暗涌的走向,她心下有数后便点点头,示意冰夷先把河面解冻。
冰夷很快将冰层撤去,结霜也都消融化成水,再慢慢流淌进忘川河里。原本待在河面上稍作休憩的恶鬼们扑通扑通地落下水,露出狰狞又痛苦的神色,它们想爬上岸,却又被忘川河里的禁锢术困住手脚,河里像有无形的手般,一点一点将它们拖回河中,咆哮的鬼叫鬼吼一声比一声大,加上不受冰封后开始起作用的电流,它们又被迫扭腰动胯,难看的舞姿骇人中透着一丝滑稽。
终于得见地府大事件情景还原的穆白目瞪口呆,她扭过头去看站在雷公旁边的雷冬冬,对着她竖起了两根微微颤抖的大拇指:“雷冬冬......可真有你的。”把几尊大神都惊动了来,大闹天宫也不过如此,这就是当代孙猴子吧。
雷冬冬当然知道这不是夸赞,她刚想回击一个你妹妹也搭了把手,人群中就传来轻蔑的笑声。
“阎王大人好兴致,这是给陛下驾临准备的表演?”
穆白看过去,果然是那个刚才在办公室里就阴阳怪气的男人,阎雨泽叫他什么左相来着。
“左相大人说笑了,是雨泽未尽好职责。”
冰面已除,剩下的只要把河水中的电含量全部抽走即可,对于电母来说实在是小问题,她两指一点,很快就清理得干干净净。
阎雨泽上前躬身行礼:“本是雨泽份内之事,多谢电大人了。”
电母摆摆手不甚在意,她生于电、活跃于电,在这里吸走电其实对她来说反而是增进力量的好事,再者女儿雷冬冬能寻回来多少跟阎雨泽有关,她感谢阎雨泽还来不及,出手帮一个小忙完全不值得介意。
只是那位左相大人不知道和阎雨泽有什么不对付的,似乎总在找阎雨泽的话柄,这下又让他逮了个空隙插上嘴:“忘川河确在阎王职责范围,可不知阎王的手怎么都伸到人间去了?”
阎雨泽脸上也终于有了一丝不耐,她沉了沉声:“左相大人何意?”
众人听了也都看向左相,在等着他能说个什么一二三来。
左相见天神帝也望向自己,嘴角勾了勾,朝天神帝拱拱手:“青龙王来报,北净河、西渤湖,以及东南边的海洋,这些天都因大雨连绵不断导致湖河水漫、泛滥成灾,影响田野庄稼农户数万顷,造成死伤不计其数!雨神就在龙王麾下,布雨也有详细记录,千年来,未见如此非神力可为的大雨,如不是忘川河治理不力,怎会如此?”
他每说一句,阎雨泽的脸色便黑了一分。似乎乐于得见阎雨泽的情绪起伏,左相瞥她一眼,又火上浇油地加了句:“不过这死去的百姓最后都要来往地府的嘛......”
冰夷气得咬紧了后槽牙。
她当然听明白了左相话里话外的讽刺甚至是恶意造谣,唯一的宝贝女儿被如此污蔑,她差些就要拍案而起和左相好好理论一番了,但现在她不可以,且不说天神帝在场,地府的上上下下也都在场,她不能在明面上和左相撕破脸皮。
听到人间受到危害,阎雨泽很是惊诧痛心,但是等左相说完最后一句,她心下立刻明了,他的目的性也太强了。
作为地府最高行政长官,管理出现纰漏确实是她失职,说人间的灾害是由忘川河引发,她并没有完全把握否认,敖霖有没有处理好并无消息传来,但他第一时间就赶往现场,不应当再有这么严重的事故才是。
至于说这一切都是她为了给地府业绩创收......简直荒谬。
“人间如此,雨泽痛心无比甘愿受罚。但无稽之谈恕我不认,请陛下明察。”
“后果严重至斯,阎王当请辞才是。”
一旁的雷公终于慢半拍地看出□□味来,赶忙来当灭火器:“陛下,阎王少年有为,望陛下多念她往日功绩,此事不到请辞的地步啊。”
“倒也没错,阎王大人向来兢兢业业无半点偏差,更是常年占据功德榜首的神仙,可谓是众神之中的翘楚啊。”左相顺着雷公的话往下接,看着满口夸赞,却把在场众人都整得更提心吊胆了起来。大家都知道他不爱按常理出牌,更是眼红阎雨泽后来居上已久,根本不可能是真心夸她。
果不其然,看到雷公出来替阎雨泽说话,他绝不会善罢甘休,上句刚夸完话锋就转了个大弯。
“若不是雷家千金闯入地府大闹一番,阎王大人怎会背上这笔罪责?雷大人,令嫒此举该是如何裁决判定才好?”
电母听了膝盖一软跪了下来,大哭着说:“陛下!我与雷公寻女千年的艰辛您都看在眼里,这是我们好不容易找回来的女儿啊!”
“电大人此言差矣,陛下向来赏罚分明,你这话岂不是为难陛下!”
雷公下意识搂紧身边的雷冬冬:“左相大人,地府不可一日无首,阎王若是请辞,现下有谁能担此大任?左相大人可是又要力荐门下弟子了?”
“想不到雷大人朝九晚五还能对朝堂之事如此挂怀啊!”
“哼,不及左相大人。”
雷公话里净是贬损他垂涎高位,在朝中结党营私、拉帮结派,只推举自己人以此培养势力。左相气得鼻子都要歪了,他正要再反击,却被天神帝给呵止了。
“好了!”
天神帝被众神你一言我一语给吵得不胜其烦,他音量不大但威严十足,两个字就让全场瞬间静得能听见风声拂过。
“这位叔叔,你是被挖了磁石的罗盘吗人家说西你说东的?人阎雨泽都承认错误甘愿受罚,那就按规矩该罚的罚,该散的散,废话这么多叽叽歪歪的烦不烦!你是杠精转世给你个支点不撬起一个地球把人往死里砸就不甘心是不是?心肠这么歹毒儿女都不想给你送终吧?小心到时候埋土里头了倒斗的挖到耳室都要骂声晦气白干主动去警.局自首!”
在人群最末端沉静好久的穆白终于按捺不住冲了出来,说话像放炮筒子似的噼里啪啦一顿响还不带歇气儿的,把雷冬冬惊得扶了扶下巴,环顾一圈,她从众神都瞪大的眼睛里确认了目前这不是静止画面。
“......噗。”阎雨泽没忍住,赶紧用手背遮着嘴唇轻轻咳嗽两声,把笑意憋回去,脸色又恢复了冷静自持的模样。
“你又是什么东西?!”被莫名其妙不知哪里闯出来的一个小鬼指着鼻子骂,左相也顾不得礼仪姿态了,气得眉毛倒竖,音量都拔高了两度。
“好了。”天神帝抬了下手,他实在被吵得头疼,左相今日表面上字字句句都在刁难阎雨泽,实际上是在为难他,几乎每一步都在探他的底线。
但是忘川河出了事是实情,青龙王那儿也按规矩上报了人间的灾情,这些东西全都记录在册,发生在阎雨泽就任期间,他至少不能明晃晃地包庇纵容她。好在阎雨泽确实能力出众,连续蝉联功德榜首,人间庙宇的香火都要比一般神仙足。眼红者是有,诸如左相之类,可仰慕者也不在少数,口碑叫好叫座,功过相抵,不至于因为他人之责而做出请辞这么大的动作。
再者说,阎雨泽是大力神和冰夷神女之女,支持者甚多,这股势力必须要稳住,否则一派落寞,左相权倾朝野,三界就该变天了。
只是重罪可免,小惩难逃,否则天神帝出马也无法堵住悠悠之口。
“雷家丫头刚开神窍,本无意作恶结果弄巧成拙,念在雷公电母的面上,就在家禁足十日,好好反省以作惩戒。”
雷公电母感激涕零,拉着雷冬冬给天神帝鞠躬谢罪。
“至于阎王......”天神帝看向阎雨泽,她仍是那副淡淡的模样,除了还在轮回的那个女孩,好像没有什么能对她有所撼动,天神帝叹口气:“阎王失职,同罪当罚,进十八层禁闭室领罚十日,地牢口撤去鬼差,由天兵把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