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夷想到什么,出声提醒道:“请电母出山,左相会知晓你这里发生了什么,就算处理及时,你也免不了受罚。”
阎雨泽看着不太在意:“惩罚我个人罢了,不会牵连到地府,也不会影响您和爸爸。”
冰夷又着急又气:“小雨,妈妈难道是怕你牵连我们吗?”
不愿提及这个话题,也不愿在这里与母亲争执个面红耳赤,阎雨泽回避了,刚转身就见到沈嘉佑迎面走来,他还是穿着一身暗纹白袍,帅气不减,但好歹是受了刑罚,人看着憔悴了许多。
他一来就很自觉地把范灵儿和谢重云的活儿接手回来,双手捧着冰夷的大衣,恭恭敬敬站在阎雨泽对面。
阎雨泽淡淡瞥他一眼,随即移走视线:“回来了。”
“嗯。”
阎雨泽拿走了大衣,给冰夷披在肩上:“妈妈好不容易来一趟,在我这用了饭再走吧。”
提到阎雨泽的阎王殿,冰夷又想起了还在女儿家里住着的穆白,虽然刚才气氛已经有些僵化,可只要想到这女人一天不送走,阎雨泽就要为她在地府多待一天,她就气不打一处来,于是硬下心肠:“小雨,那个穆白为何还在你府上?”
“只是暂住。”
“为何还留她?小雨,你知不知每个季度升天职的额度是有限的,你年年拖,月月拖,比你晚入神籍的都要升迁了!”
“事情办妥后我自会送她离开。”
“办什么事?”
被步步逼问,阎雨泽话里还是平稳的语气,但神情已是有些冷色,冰夷见状无奈退了一步:“你记住你答应了我,不会留情,要尽早送她离开。”
“嗯。”
见阎雨泽应了,冰夷也不再追逼,她自己扣上大衣的暗扣,接过沈嘉佑递来的肩包:“忘川河一事拖不得,我要及早回天庭请电母,饭就不吃了,我和你爸爸等你回家吃饭。”
“嘉佑,送一下。”
沈嘉佑快步跟了上去,两人的身影齐齐消失在眼前。
阎雨泽在原地站了许久,才缓缓吐出一口气。
她确实该狠下心早些送穆白轮回的,就像前八十世一样,不去看不去想,经他人之手处理掉。可她却不知为何竟然答应了穆白的请求,这人身上到底是有什么让她昏了头脑......不不,肯定是因为她对阿司的思念沉淀了八十一世,以至于压抑过久她已经对这样的情感无法控制了,她只是迫不及待地想找个人宣泄,恰巧穆白出现了。
可能那个人是王白也好,赵白也好,是因为她是阿司的转世,自己才心软的,所以只要送她去轮回,等阿司回来就行。
听到门铃声后穆白打开了门,只看到阎雨泽一个人回来,看着有些疲惫的模样,她的个头放在人间的女孩子里也是相当高挑的,但此刻却一股颓意笼罩在身上,显得人都垮了几分。
这是发生什么了?
知道阎雨泽是和冰夷去处理忘川河的事了,但没想到这个事竟让看起来一切都运筹帷幄之中的阎王殿下都犯了难。雷冬冬真的是闯大祸了,可这大祸又是因自己而闯的,穆白感到愧疚又自责,忍不住出声关心:“阎雨泽,你还好吗?”
阎雨泽站直身子挺了挺肩,淡笑着温声道:“吃过饭了吗?”
穆白奇怪她怎么突然问这个,“吃过了。”
“吃饱了吗?”
“当然了,都吃撑了,你也订得太多了!吃不完都浪费了......”
阎雨泽跟着她一起走进玄关换鞋:“不会浪费的,你别担心。”
地府的食物残渣都会送去养殖场做饲料,这一点确实不需要担忧。
雷冬冬还坐在沙发上,见阎雨泽回来了,打了声招呼。
阎雨泽也礼貌问好,她瞥见雷冬冬额间不太明显的黄色闪电纹,想起了刚才跟冰夷提起的事,斟酌了一下才开口:“雷小姐,你知道自己是神印者?”
雷冬冬点头,“对啊,我在人间的古籍书上看到的。”
有些意外人间居然还存档了这样的书籍,不过想到虽然数量极少但确实也存在凡体飞仙的情况,阎雨泽便了然了,她又多看了几眼雷冬冬的神印纹,想起她利用彼岸花给忘川河导电的壮举,阎雨泽几乎能肯定眼前的人和雷公电母有千丝万缕的关系。
“希望你不要感到意外,我有两位叔叔阿姨,他们找走失的女儿几千年了,我猜测你可能就是他们的孩子。”
雷冬冬身体一震,有些激动地开口:“我的父母吗?是......是谁?”
父母啊,真是好熟悉又好陌生的两个字。
在孤儿院长大的雷冬冬早就自动与父母二字绝缘,她并非不知道父母这个概念,小时候看着身边的小孩一个个被领养走,从此拥有了父母时她偶尔也会感到羡慕。长大后已经可以靠自己独立生活了,但走在路上看到三口之家幸福的模样心里也会落寞几秒。
谁会真的喜欢孤独呢,人可是群居动物啊。
两人一路闯来地府的路上,也偶尔聊过这个话题,穆白多少了解了雷冬冬的家庭情况,当然也为她感到高兴,她紧攥着雷冬冬的手,扭头问阎雨泽:“阎雨泽,你帮冬冬找到父母了吗?那、那他们可以见面吗?”
阎雨泽笑着答:“可以,我尽早安排你们见面。我想雷叔电姨他们一定迫不及待见雷小姐了。”
“冬冬!哈哈哈!”
“小白!”
两个人像傻子一样抱着欢呼。
阎雨泽的视线看向在沙发上又蹦又跳的穆白,笑容渐渐收敛起来。
这么高兴么?明明自己还是个真正失去了父母永远没办法与父母见面的人。
“嘶!”穆白跳着跳着就惊叫一下,两人已经到有些吵闹程度的欢笑声戛然而止。
雷冬冬以为是自己太疯了不小心掐到穆白,赶忙停下动作拿起穆白的手看:“啊呀小白!你的手背怎么回事这么红?”
这是在厨房被沸水溅到的地方,其实并不是很疼,面积也不大,但因为没及时处理,现下有些犯痒了,穆白刚才没忍住抓了几下才变得这么红肿。把另一只完好的手搭着雷冬冬的肩拍她:“大惊小怪,没啥的。”
这么些年都是自己做饭活过来的,刚开始学做菜难免会烫到,那会儿可比这下烫得严重多了,她都一个人挺过来了,这点小红肿是因为刚才蹭到雷冬冬的指甲尖导致确实是有些疼的,但在穆白自己看来实在没什么值得注意的,她自诩新陈代谢好,过两天自然就没事了。
话音刚落,手就被另一个人抢去抓在手心里,阎雨泽紧蹙着眉,向来温和的人眼下也变得急切起来:“怎么不告诉我?”她话里的责怪半是对穆白的隐忍,半是对自己的疏忽。
边说着,她还左右仔细查看伤处的情况,穆白肤色本就偏白,手背上那块不规则的红肿由此被衬得更加刺眼。
“我......”穆白被抓着手,整个人都变得僵直起来,心跳也被自动按了加速键。
阎雨泽叹了口气,拉起穆白另一只手牵着她下了沙发,穆白两只手都被牵着,有些无措地跟着她上了楼,临走前看了雷冬冬一眼,瞥见雷冬冬古怪憋笑的表情和猛烈的眼神示意,羞窘得恨不得直接一个猛子扎进地缝里。
“阎、阎雨泽.....阎雨泽!你干嘛啊!”上到二楼,穆白才叫起来。
“给你找药。”
穆白下意识接话:“那也不用......”也不用拉着我上楼啊,拿着药箱下来不就是了。这样一搞她回头怎么面对雷冬冬啊。
但她把话尾又咽了下去,阎雨泽此刻不像是能听得进别人说话的模样,她的鞋跟在三楼的瓷砖上踏得噔噔响,一点儿也没有平常稳重自持的感觉。
想着她也是好心为自己找药,穆白把一切吐槽都按在了心底里没说出来,可阎雨泽也太辜负期望了,她拉着穆白在楼上像无头苍蝇似的转了两三圈,最后泄气又无奈地喊了沈嘉佑来。
沈嘉佑果然对这个家里是了如指掌,他先是安顿两人在三楼坐下,接着从二楼的房间里取了一个药箱盒抱上来,再在里面精准地找到了烫伤膏药和棉签,双手递给了阎雨泽。
“嘉佑先告退了。”
见阎雨泽没应他,埋头只顾拆开全新的烫伤膏药,沈嘉佑摸摸鼻子,悻悻地转身离开。
“疼吗?”阎雨泽涂着药抽空问了她一句。
均匀裹上药膏的棉签轻轻柔柔地在穆白的伤处来回滑动,药膏的触感是冰冰凉凉的,涂上也没有刺痛感,很快地就缓解了烫伤红肿的热辣感,这药膏能被收进阎王小姐的府中,想必也是三界中的极品了。
穆白觉得手背是凉快了,但同时耳朵根儿变得滚烫起来。她摇摇头,总是想把手缩回去,但都被阎雨泽抓得紧紧的动弹不得。
阎雨泽皱着眉:“别动!等会药膏糊了。”
穆白只好用十分不自然的姿势把手继续搭在她的手心里。
要是地府也有服务评级,穆白可以给阎雨泽打个十分满分,不光用药膏照顾了每一寸红肿的伤处,涂完药膏后还对着轻吹了几口气,惹得穆白感觉背脊上骤起一阵酥酥麻麻的电流,她感到很不适,左右耸着肩膀去磨蹭自己的耳垂以此缓解这种奇妙又磨人的感觉。
“你怎么了?耳朵也不舒服吗?”
“......没有,没有。”
“我看看。”
阎雨泽并不罢休,说着就要伸手上前来摸她的耳垂,穆白情急之下大叫一声,整个人往后倒去,吓得阎雨泽也跟着倾身向前想揽住她。
两人坐的床边上紧挨着墙壁,穆白因为向后挪动差点后脑勺直梆梆嗑上去,还好阎雨泽眼疾手快用自己的手掌抵在墙上扶住了她才没砸个脑震荡出来,但也因此两人的距离瞬间被拉得极近,穆白甚至能感觉到一抹清香从自己的鼻间掠过,好像、好像是阎雨泽的体香。
“阎......阎雨泽,你放开我。”
穆白率先回过神,她稳定了自己的身形,两手抵在阎雨泽的肩头上,脸侧到一边垂得低低的,看不清神情,只看得到发丝里竖起来的耳朵像拿大火蒸煮着一样红得滴血。
阎雨泽很快地收了手,并且坐得离穆白隔了两三个人远。她将药膏拧上瓶盖,棉签袋封装好,一一放进药箱里,然后站起了身。
“抱歉,我先回房了。”
“......好。”
穆白望着她匆忙离开的背影,心头顿起莫名的恼恨,她用完好的那只手捶了捶自己的胸口,闭着眼深呼吸好几口气,才稍微将心脏里那股闷痛感驱散了些许。